第六十三章 缢魂

卜青山连连后退，一边躲闪一边求饶：“珊儿，你这是干什么，我都五十的人了...别，别打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看着卜青山狼狈躲闪的样子，我这才明白，这里头定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

女人挥舞竹棍的动作虽然凌厉，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才能打到卜青山，仿佛是在发泄某种积压已久的情绪。

我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在眼前上演。春日的暮色渐渐笼罩下来，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染上一层朦胧的灰色。

我把茶碗放下，抬头看了看卜青山，愁绪涌上心头。

二十年前的那封信，此刻正握在翠姨手中。

她的面容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苍白，双眼早已泛红，颤抖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张泛黄的纸张。看着门外满脸血污的卜青山，久久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卜青山站在那里，身上的破旧道袍沾满尘土，右臂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他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师妹...”卜青山轻声开口，嗓音沙哑，“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太多委屈。”他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愧疚，“这二十年，我一直过着孤身一人的日子，每一天都在想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翠姨浑身一颤，手中的信纸“簌簌”作响。她缓缓站起身，拿着信一步步朝卜青山走去。脚步虚浮，却坚定。

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楚。院子里的老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将这一幕渲染得更加凄凉。

“这么多年了...”我忍不住开口，“卜青山说的都是真话。这些年他赚的钱，几乎都给您送来了。我虽是外人，但也看得出他对您的一片真心。”

翠姨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擦拭着卜青山脸上的血迹。她的指尖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卜青山抓住她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师父临终前的嘱托，我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当年的事情太过复杂，我...”他深吸一口气，“本想等老了再来说清楚，没想到...”

夕阳西下，院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翠姨把我们迎进屋里，热情地张罗着饭菜。灶台上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我注意到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但动作却很麻利。

卜青山坐在桌边，目光一直追随着翠姨的身影。他把压在心底二十年的话说出来后，整个人似乎轻松了不少，连着吃了两大碗饭。

饭后，屋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下，卜青山向翠姨说明了我的情况。原来他们当年在师父门下各有所长，卜青山学的是推演占卜，而翠姨精通观风水之术。

“观风水？”我不解地问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这能帮我什么？”

卜青山瞥了我一眼，轻哼一声：“风水有大小之分，珊儿观的是小风水，能看透人的一切。整个碧江滩，就她有这样一双慧眼。”

说话间，翠姨已经准备妥当。她在小桌前点燃了一盏赤红色的油灯，火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从怀中取出两枚古铜钱，透过钱眼凝视着我的双眸。

那一刻，我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穿我的灵魂。

屋里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起来。

突然，我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就见翠姨整个人向后倒去。

“珊儿！”卜青山脸色大变，连忙起身将她扶住。他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做过千百次一般。

油灯的光芒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片刻后翠姨苏醒过来，双眼却肿得厉害，眼角还有泪痕。

她虚弱地看着我说：“小哥，你的眼睛里...有个缢魂。”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我浑身发冷，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翠姨的声音很轻，却仿佛重锤般击打着我的心脏。

她继续说道，她看到一个木架子，上面吊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

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片段，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像是要串联成某种可怕的真相。

卜青山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给翠姨倒了杯茶，轻声安慰着。

“这世上的因果，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翠姨双手捧着茶杯，目光深邃，“现在只能等待时机，等谜底自己浮出水面。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夜深了，院子里传来虫鸣声。我躺在小屋里，月光从窗户里洒进来，在地上画出一道银白的痕迹。疲惫和困意很快袭来，我进入梦乡。

梦中，我站在一片迷蒙的河滩上。远处隐约矗立着一个木架，一个吊死的身影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随风轻轻摇晃。我想要看清那个身影的面容，却怎么也走不近...

这个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我醒来时仍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外面的天已经大亮，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驱散了夜晚的阴霾。我坐起身，回想着昨晚翠姨的话，一种莫名的预感在心底升起。

我推开门走到院子里，看见卜青山正在檐下打坐。他睁开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做噩梦了？”

“嗯。”我点点头，“梦见了河滩上的...”

“不必说了。”卜青山打断我的话，“有些事情，说出来反而不好。去洗把脸吧，珊儿已经准备好早饭了。”

走向水井的途中，我看见翠姨正在厨房忙碌。她比昨晚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但眼睛还是有些红肿。看见我，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小哥，待会吃完饭，我还要帮你看一些东西。”

翠姨昨日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不断在耳边回响，让我心绪难平。

“这双眼睛...不简单...”她的声音依然萦绕在耳畔，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却感受不到任何异常。自从与师父走散后，遇到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每一件都像是一团迷雾，笼罩着看不清的真相。

床头的油灯忽明忽暗，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我坐起身，试图理清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渡口的诡异漩涡、莫名其妙的失踪人口、还有那些不同寻常的尸体...究竟哪一件与我的眼睛有关？

夜色渐深，我却毫无睡意。耳边传来阵阵虫鸣，偶尔还有几声夜枭的啼叫，更添几分诡谲。

天还未亮，厨房就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透过门缝，我看到卜青山笨拙的身影在灶间忙碌。他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翠姨的房间，眼神中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