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河葬

我没有回应，只是加快脚步。因为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的路注定要分开。她是玄武门的一堂之主，而我，终究只是那个默默无闻的河滩少年。

沈八追上来，欲言又止：“玄五，其实......”

“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有些事，想得太多反而不好。”

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是林勇的人在闹事。我回头望去，只见林霜已经转身匆匆离去，背影清瘦却坚定。她终究是要面对这一切的，而我，能为她做的已经做完了。

我们一行人沿着官道向北走去。春日的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散了眼底的酸涩。“等会到了集市，请弟兄们好好吃一顿。”沈八晃了晃手中的布袋，试图活跃气氛。

我点点头，却觉得什么都食之无味。耳边依稀还能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追出来时那急切的模样。这一路走来，有过欢笑，有过争执，有过生死相托，可最终，还是要说再见。

“走吧。”我对身后的兄弟们说道，声音沙哑，“回家了。”

河边的芦苇在夜风中摇曳，空气中飘着潮湿的水汽。

我蹲在岸边，用手撩了把河水，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韦叔，这个活儿要不要接？”木子蹲在我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没有立即回答，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身上。他穿着一身体面的长衫，脸上带着几分焦虑，正不停地搓着手。这打扮，这气质，明显不是普通人。

“你说要找我们捞尸？”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珠，“但看你这意思，好像不太对劲。”

那人往这边走了几步，眼镜片后的目光闪烁：“这位兄弟，实不相瞒，确实不是单纯的捞尸。我们需要找个熟悉河道，又不怕和死人打交道的帮手。”

我挑了挑眉：“有话直说。”

“在下姓祝，是祥和镇韩家的管家。”那人微微欠身，语气带着几分恭敬。

祥和镇韩家，那可不是一般人家，每年汛期都要出钱修缮堤坝，遇到荒年还要赈济百姓。在方圆百里内，韩家的名声可谓是无人不知。

“是这样的，”祝管家叹了口气，“我家老太爷刚过世，临终前留下遗愿，要入葬河中。找了许多船家，都不愿意沾这晦气。”

我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入葬河中？这事儿听着就透着古怪。

不过对我们这些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活计倒也不是不能接。

“给多少钱？”

“三块大洋。”祝管家说得很干脆。

木子在一旁低声道：“韦叔，这活儿......”

我抬手制止了他：“成交。”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辘辘声响。

木子坐在我旁边，一路上都在小声嘀咕这事儿邪门。我却在想着别的事，三块大洋，这可不是小数目。这韩家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什么非要把老太爷葬在河里？

韩家大宅比想象中还要气派，朱漆大门，青砖黛瓦，光是正门两侧的石狮子就比寻常人家的还要大上一圈。院内灵棚高搭，白幡随风飘动，更添几分阴森。

只见两个人影在灵棚前守着，一个是身材魁梧的中年人，穿着考究的长衫，面色和善；另一个是个瘦弱的青年，不时咳嗽几声，脸色苍白得吓人。

“这位就是韦师傅。”祝管家引荐道，“这是我们家大老爷和少爷。”

中年人连忙起身，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有劳韦师傅了。老父临终前的心愿，就全靠你们了。”

我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那个瘦弱青年身上。

他又咳嗽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抖，看得人心里发紧。

“少爷身子不好，”祝管家小声解释，“从小就这样。”

祝管家去找人帮忙抬棺，让我和木子在这守着。

灵棚内阴森森的，烛火摇曳，照得棺材投下长长的影子。

韩老太爷的棺材就摆在眼前，四周点着长明灯，光影摇曳间带着几分诡异。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搓了搓手臂。

“这大晚上的，阴气重得很啊。”我小声嘀咕着。

“韦叔，”木子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你说为什么非要葬在河里？这不合规矩啊。”

木板上传来轻微的响动，我顿时屏住呼吸。那声音极其细微，若不是夜深人静，根本听不见。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装作打盹的样子。

“咚咚”又是两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敲打棺材内壁。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 难道韩老爷真还活着？

我走近几步，打量着棺材里的老者。

他面色安详，白发如雪，眉眼间和那个中年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我正要回答，突然看到一只枯瘦的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让我瞬间僵在原地。

“救...救我...”

声音沙哑而微弱，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绝望。

老头还活着！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棺材，能清晰地听到从缝隙中传出的微弱呼吸声。突如其来的发现让我头皮发麻，手心冒汗。

“是谁？”我压低声音问道，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棺材里的声音颤抖着：“他们...他们要把我活葬...”

“您是钱乡绅的父亲？”我继续追问，同时警惕地注意着门外的动静。

“钱远...不是我儿子...”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他们...夺走了一切...”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击中我的心脏。我回想起祝管家把我带到韩家的种种细节：那些躲闪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仆人们诡异的态度...处处都透着蹊跷。

我正要继续询问，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迅速直起身，装作在整理香烛的样子。

祝管家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容：“小哥，下人们都去吃饭了，你也该歇歇了。”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棺材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不用了，我昨晚没睡好，想在这打个盹。”我故作随意地说道，同时观察着他的反应。

祝管家笑容依旧，但眼角的纹路略微抽动了一下：“这怎么行？灵堂不是休息的地方，还是去厢房吧。”

“我怕耽误了事，就在这守着吧。”我坚持道。

祝管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老人才继续说话，声音里带着急促的喘息：“我才是韩家的主人...几年前，我收留了远房侄子钱远父子...”

随着老人的讲述，一个惊心动魄的阴谋渐渐浮出水面。钱远父子用某种手段，不知不觉间取代了他真正的儿子和孙子。如今更是要把他毒死，葬在传说中能让家族腾飞的腾凤涡中。

“这些年...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步步...夺走我的一切...”老人的声音哽咽，“现在连我的命...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