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启程（四）

看着他专注的小模样，陈雨心中一阵酸涩。这孩子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

船只缓缓靠岸，甲板上响起一阵忙碌的脚步声。陈雨正要带着孩子们上甲板，就见一个身着油绿色袄子的管事模样的人快步迎了上来。

那人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苏岩身上：“可是苏岩苏公子？”

陈雨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苏岩。这一路上他们都刻意低调，没想到刚靠岸就被认出来了。

然而苏岩神色如常，仿佛早有预料，坦然应道：“正是。”

那管事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小的是明珠王府的王奔，王爷特命在此恭候多时。已为诸位准备好住处，今日在锦城歇息，明早启程去金陵，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苏岩微微颔首：“有劳了。”

很快，王奔便指挥人手将陈雨的十几个箱笼搬上马车。陈雨注意到，这些人虽是仆役打扮，但举止间透着一股利落劲儿，显然不是普通下人。

马车在城中穿行，最后停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客栈前。刚进房间，热水点心便送了上来。陈雨看着陈三美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莞尔。这丫头果然是个小吃货，一闻到食物香味就来了精神。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陈雨给她倒了杯温水，转头又叮嘱其他孩子，“都休息一会儿吧，晚上再吃饭。”

几个孩子躺在暖烘烘的炕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陈雨看着他们安详的睡颜，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陈雨也觉得有些困倦，便靠在炕边小憩。再醒来时，屋内已经昏暗。一转头，就看到苏岩正坐在桌边，含笑看着她。

烛光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跳动，映出一片温柔的光晕。陈雨愣了一下，才问道：“你啥时候溜达回来的？”

“差不多两小时吧。”苏岩的声音轻柔，仿佛怕惊醒熟睡的孩子们。

陈雨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这么久？这会儿都几点了？”

“刚过酉时。”苏岩起身拿过她的外衣，轻轻披在她肩上，“这几日坐船辛苦，今晚就在房里用饭吧？”

陈雨正要应声，苏岩又道：“锦城这边我们也有庄子，若你觉得金陵住得不习惯，随时可以来这边住。”

“怎么说得我像个四处游荡的？”陈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苏岩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因为我知道你喜欢做市场调查。”

陈雨一时语塞。这人连“市场调查”都学会了，还真是...越来越了解她了。

很快，两个丫鬟带着小厮送来饭菜。他们进退有度，布菜时更是细致周到，连摆放的方向都恰到好处，让陈雨颇为意外。

“他们都是明珠王府的人？”陈雨一边给孩子们布菜，一边问道。

“是。”苏岩给她盛了碗饭，“觉得意外？”

陈雨点头。苏岩离京四年，就算有用，北冯清雨也不至于如此看重才对。至于她自己，虽然认识王婷，但这层关系也不便张扬。

“若非北冯清雨为人如此，我跟干爹以后都不会再搭理他。”苏岩放下碗筷，神色认真起来，“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帮助我们。”

陈雨想起王婷对北冯清雨的痴心，不禁莞尔：“也是，我该相信长公主的眼光。”

夜色渐深，屋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陈雨看着熟睡的孩子们，又看看正在收拾碗筷的下人们，心中突然涌起一丝不真实感。

从南方到北方，从乡野到汴梁，她带着这些孩子走了这么远的路。而现在，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挑战。

苏岩似乎察觉到她的忐忑，轻声道：“不用担心，有我在。”

陈雨抬头看他，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啊，对他来说，回京也意味着要面对很多事情。这个男人看如雨淡风轻，心里却不知背负着多少压力。

金陵梁外的驿站灯火阑珊。

陈雨靠在窗边，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墙轮廓。夜风带着初春的寒意，吹散了她鬓角的碎发。城墙上的灯火如同天上的星子，明明灭灭，勾勒出这座帝都的轮廓。

她伸手抚上窗棂，指尖微凉。记忆中的西砚县，此刻恐怕已是万籁俱寂。那个小小的院子，那株开了十几年的老梨树，还有院墙下不知名的野花，都已经离她很远很远。

“在想什么？”苏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润如玉。

陈雨收回思绪，转身看向丈夫。烛光在他俊美的面容上跳动，映出一双含笑的眼眸。她抿了抿唇：“没什么，就是觉得金陵好大。”

“害怕了？”苏岩走近几步，将她揽入怀中。他的体温透过衣衫传来，驱散了些许寒意。

“我才不害怕。”陈雨嘴硬道，手指却不自觉地揪住了他的衣袖，“只是觉得有些陌生罢了。”

苏岩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我记得某人刚到西砚县时，也是这般模样。“

“那能一样吗？”陈雨轻哼一声，抬头瞪他，“我那时才十二岁。”

“在我眼里，你现在和那时也没什么区别。”苏岩捏了捏她的脸，“都是个小姑娘。”

陈雨拍开他的手，转移话题道：“给我说说金陵梁吧，我对这里一无所知。”

“金陵分三重，最内是皇城，中为内城，外为外城。”苏岩的声音温和，“内城七条大街，用天罡星作称号。每条街上都有不同的特色，比如长阳街以珠宝玉器闻名，长春街多是书画字画......”

陈雨听得入神，不时插问几句。苏岩耐心解答，将金陵梁的风物人情娓娓道来。

夜色渐深，驿站内人声渐稀。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清脆的梆子声在夜空中回荡。

“该歇息了。”苏岩轻声道，“明日还要早起入城。”

陈雨点点头，却仍是有些睡意全无。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马蹄声，想着明日就要踏入那座传说中的天子之都，心中不免忐忑。

次日清晨，一行人早早启程。

陈雨坐在马车内，透过车窗细细打量着这座帝都。金陵梁的城门高大巍峨，城墙上的砖石被岁月打磨得发亮。守城的兵卒身着统一的甲胄，腰间佩刀，神情肃穆。

入城后，街道渐渐热闹起来。商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马车的辘辘声，织就成一片繁华景象。街边的店铺一间挨着一间，或售卖绫罗绸缎，或贩卖珠宝首饰，或经营茶叶香料。

“这是长阳街。”苏岩掀开车帘一角，指给她看，“你若喜欢，改日带你来逛逛。”

陈雨连连点头。这一路行来，她看得目不暇接。西砚县最热闹的集市，与眼前这般景象相比，也不过是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