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身世（二）

陈雨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七彩祥云？”

“是啊，”苏岩点头，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个不平凡的日子，“生产那天，永安庵外还出现了一个疯和尚和一个疯道士。他们留下了一个预言，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预言？”陈雨追问道，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苏岩沉吟片刻：“具体内容已经被封存了，连本尊也是一头雾水。大致是说那天有异世之魂遮掩天象，这对盛朝的未来究竟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

陈雨蹙眉，心中升起一丝不安。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当时的情形很复杂。”苏岩继续说道，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上，“武宗已经病重，如此神谕一经散播，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大臣们人心惶惶，生怕这预言会影响国运。”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有心人得知这个孩子是雨安翁主所生，立即上折子弹劾。那些折子堆起来，都快赶上一座小山了。每一封折子里都写满了对这个未出世婴儿的猜忌和恐惧。”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圣上尚未解决此事便撒手人寰。”苏岩叹了口气，眉宇间浮现出一丝忧虑，“朝中就有人散布谣言，说是因为这个孩子冲撞了国运，最终害得天子驾鹤西去。那些流言蜚语像野火一样在汴梁蔓延。”

陈雨心中一动，眼神闪烁：“临帝应该不会喜欢听到这种话吧？毕竟...这关系到皇室的声誉。”

“临帝登基并不顺利。”苏岩意味深长地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武宗无子，他是从宗室中挑选的养子。你说，缘何独独选中了此人？”

陈雨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的月光：“那个位置本就令人心动，遑论那至高无上的龙椅。武宗在世时还能压得住，可他一走...”

话未说完，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发出一声轻响。

柳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月光从他身后投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陈雨连忙从苏岩腿上跳下来，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着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裳。

“义父。”她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颤抖。

柳绍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后定在陈雨脸上。他的眼神深邃难测，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阿岩都告诉你了？”

“他正在说。”陈雨小声回答，不敢直视义父的眼睛。

柳绍缓步走进书房，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的神色凝重，仿佛即将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雨安翁主是你的生母，而你的生父是慕柳莹。”

这个陌生的名字让陈雨一愣，下意识看向苏岩，却发现他的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

苏岩也是一怔：“竟然是他？”

慕柳莹，这个在史书上只留下“乱臣贼子”四个字的男人，曾经是武宗亲封的将军。他的一生如同一场荡气回肠的传奇，又像一场令人唏嘘的悲剧。

从一个小兵到将军，他用满身的军功换来了荣耀。那时的武宗，还在为他这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的婚事操心。谁能想到，最后等待他的会是那样的结局？

“这件事令人难以置信。”柳绍在书案前坐下，缓缓道，“你出生时，雨安翁主已经四十二岁，慕柳莹四十五岁。”

在这个女子三十岁后就难以生育的时代，四十二岁生子简直是天方夜谭。难怪会有“沐日光而孕”的传言，难怪会有那么多人对这个孩子充满猜忌。

“慕柳莹对雨安翁主的心意，知道的人很少。”柳绍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长河，“但再隐秘的事，只要有人刻意去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被人算计了。那些人早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就等着他露出破绽。”

陈雨心头一震，隐约明白了什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时的朝廷内外，暗流涌动。”柳绍继续说道，“慕柳莹的势力越来越大，已经让很多人感到不安。他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够彻底除掉他的理由。”

苏岩接过话头：“而雨安翁主的身份，正好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是啊，”柳绍叹了口气，“一个功高震主的将军，一个身份尊贵的公主，再加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这样的组合，足以让任何人都感到威胁。”

陈雨听着柳绍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窗外的风吹动着竹帘，发出细微的响动，仿佛在诉说着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世竟然如此复杂。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此刻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像是一幅支离破碎的画卷，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那一年的叛乱......”柳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临帝的兄弟因嫉生恨，蓄谋已久。他们利用宫中的内应，在那个雨夜里发动了叛乱。”

陈雨注意到柳绍说到这里时，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她知道，那些往事对他而言，依然是难以愈合的伤口。

“慕柳莹......”柳绍停顿了片刻，仿佛在斟酌用词，“他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将军之子，却被卷入这场阴谋之中。那些人用他的家人威胁他，逼他接近雨安翁主。”

茶室里一时陷入沉默，只有檐下滴水的声音格外清晰。

“那一夜的欢好，是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柳绍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雨安翁主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朝堂上下顿时大乱。”

陈雨的手指微微颤抖，茶杯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她想起了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想起了钱家人对她的百般刁难。原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捉弄。

“所以，我是......”陈雨的声音有些发涩，“慕柳莹和雨安翁主的女儿？”

柳绍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子里那棵开得正盛的梨树。

“雨安翁主用生命保护了你。”柳绍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而陈默则替你抹去了所有痕迹。若不是陈默重伤在身，这个秘密本该永远埋藏。”

陈雨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个预言中说的异世之魂......”

“住口！”柳绍突然转身，面色阴沉，“都是陈闻那个蠢货！我把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却被他一张嘴给毁了！”

陈雨从未见过柳绍如此失态，连忙起身上前：“义父......”

柳绍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缓缓道来当年的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