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宫宴风云

皇帝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皇姑母并未说错什么。”他的目光变得深远，似乎陷入了回忆。那次楚老太太只是夸赞了大皇子骁勇善战，二殿下待人温和有孝心，五殿下学富五车，八殿下天真烂漫，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是贤妃度量太小，曲解了楚老太太的意思。

殿内的血腥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皇帝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宫墙，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疲惫。即便没有靖国公府毒酒一事，他也不能轻易饶恕。皇族出个败家子无妨，也能养废物，可绝不容许碰那些害人的东西。六皇子是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楚老太太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安老王爷见她欲言又止，不耐烦地说：“行了，你且回去调养！往后莫要过多插手年轻人的事务，照顾好自己长命百岁才重要。”

话虽粗鲁，但也不无道理。楚老太太并不生气，躬身施礼离去。她的背影略显佝偻，却依旧保持着贵族特有的优雅。

周琴见状，寻思着要不要也走。就在此时，天子唤住她的脚步。她的心猛地一跳，暗自琢磨：难道皇帝要秋后算账？

皇帝让贤荣收起御龙宝剑，缓缓坐下。他揉了揉眉心，声音中带着疲惫：“待会叫人把美酒送进来，再把陈师傅在靖国府上做的糕点，一并送来。”

闲王打了个激灵，连忙讨好道：“皇兄想吃，让臣弟跑一趟就是了。”他的脸上堆满笑容，试图缓解殿内的沉重气氛。

天子不悦地剜了他一眼：“朕还没说完！让陈大头进宫，朕打算让他年夜宴上露一手。”

闲王讪笑两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周琴恭敬地行礼：“微臣立刻去办。”她的声音平稳，却掩饰不住内心的波动。

待周琴走后，皇帝也把闲王赶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和安老王爷两人。皇帝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迷茫和怅然：“皇叔，你觉得朕这样处置是否不当？”

安老王爷面不改色地咂了咂嘴，说道：“皇上乃一国之君，一切抉择都是反复思量后的结果，何错之有？”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哎，我晓得你为六殿下的事心里难受。可我这把老骨头还是要唠叨几句，自古言道幼时见性，我早年就看那六小子不顺眼。你看看，他长大了也没让老头子刮目相看！”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屑：“瞧瞧他那副德行，哪有半点皇子的气度，比端承雨那小子还不如。也不知道贤妃是怎么教的儿子！不过嘛，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也别指望个个都能成龙。瞧瞧其他几个孩子，此刻心头可是畅快了？”

周琴站在殿外，听着里面的对话，不禁陷入沉思。她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六皇子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发指，但看到他被当场削去一臂，还是不免感到一阵心悸。

春日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宫墙上，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周琴站在宫门外，心跳依旧未平。

冬日的寒风呼啸而过，刺骨的冷意顺着衣领钻入，她才渐渐回过神来。今日宫中之事，着实让她惊出一身冷汗。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寒冷的冬夜，同样的命悬一线。

抬头望向高耸的宫墙，暗红色的城砖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压抑。远处的角楼上，禁军来回巡视，铠甲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伯爷，请上车吧。”随从轻声提醒。

周琴这才收回思绪，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走向等候多时的马车。刚登上车辇，她就感觉双腿一软，方才在殿上强撑的那股劲儿顿时泄了个干净。

马车刚行驶不远，便遇上停在路边的靖国公府车驾。几名家仆打着府上的旗号，正焦急地张望着。

“伯爷，老夫人召见您前去相见。”靖国公府的管事毕恭毕敬地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

周琴微微颔首，示意车夫靠近。掀开车帘时，她看到楚老太太正一脸焦虑地望着这边，那张历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老太君这是......”周琴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哎呀，可让老身好等。”楚老太太顾不得平日的矜持，急切地问道，“伯爷，老身冒昧相询，皇上他......”

话未说完，又咽了回去，眼中满是忐忑。

周琴心下了然，缓缓道：“老太君放心，皇上已不动怒了。留臣下在宫中，不过是交代些琐事罢了。”

“当真？”楚老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可是季家那边......”

“此事自有定论。”周琴轻声打断，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天空，“老太君不必过虑。”

楚老太太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刻会意。她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随即笑道：“如此甚好。听闻玉膳楼的酒甚是不错，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我待会托国公爷带些坛子回府品鉴。”

“巧了，皇上方才也提起要喝酒呢。”周琴轻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

这话正中楚老太太下怀，老人家顿时眉开眼笑：“伯爷若得闲，常来府上坐坐。老身那里还珍藏着些上好的茶叶。”

两人又寒暄几句，这才分道扬镳。待马车重新启程，周琴才长舒一口气，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今日之事，远比想象中来得凶险。若非她早有准备......

回到玉膳楼，桃枝早已等候多时。看到周琴面色苍白，连忙上前搀扶。

“阿娘，您没事吧？”桃枝担忧地问道，“季家怎会突然被抄家？”

周琴摆摆手，示意桃枝扶她进后院。刚坐下，她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方才在宫中的紧张，此刻才真正爆发出来。

“去，把大头叫来。”她闭着眼睛说道。

不多时，陈大头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那张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担忧：“阿娘，您没事吧？”

周琴睁开眼，直视着儿子的眼睛：“皇上要你进宫，说是商议除夕晚宴的事。”

“啊？”陈大头一愣，随即脸色煞白，“我、我......”

“记住，少说话，少看人，该糊涂时就装糊涂。”周琴语重心长地叮嘱，“你只管做菜就是。”

陈大头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阿娘，能不能等皇上心情好些再去？”

“皇命难违啊！”周琴叹了口气，“去换身衣裳吧。”

桃枝连忙去取了一套崭新的绸缎衣裳，替陈大头换上。看着镜中的自己，陈大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记住阿娘的话，”周琴又叮嘱道，“皇上问什么答什么，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多说。”

很快，陈大头就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一路上，他紧张得手心直冒汗，脑子里不停回想着周琴的叮嘱。

进了宫，太监领着他直奔龙章阁。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官员行色匆匆，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

“跪下！”

随着一声呵斥，陈大头赶紧跪倒在地。抬眼偷瞄，只见皇帝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

良久，皇帝才转过身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大头，他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陈大头，广恩伯可曾告诉你进宫所为何事？”

“回皇上的话，阿娘说是为了除夕宫宴做菜。”陈大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连头都不敢抬。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倒是个实诚人。”说着，他站起身，“走，朕带你去玉膳坊看看。”

谁知刚到玉膳坊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还夹杂着几声惊呼。

推门进去，就见永龙公主和八皇子满身都是面粉，狼狈不堪地站在案板前。地上散落着各种食材，看样子是在尝试做些什么。

“你们这是......”皇帝挑眉。

御厨赶紧上前解释：“回皇上，公主和八皇子听闻您心情不佳，特来学做您爱吃的菜。只是......”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

皇帝眉头舒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看着两个孩子手忙脚乱的样子，他心中的阴霾似乎也散去了几分。

“父皇！”永龙公主红着脸，“我们是想......”

“好了，”皇帝摆摆手，“既然陈大头来了，不如让他教教你们？”

陈大头连忙应声，心中却暗暗叫苦。他哪里敢教导皇子公主？万一出了差错......

但看着皇帝和缓的神色，他又稍稍放下心来。或许，这就是阿娘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