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夫复何求

杜歌雨看着这个懂事的长孙，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当年那个总跟在袅袅身后护着她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她知道，即便自己离开，杜袅婉也会被很好地护着。

"好孩子，"她轻声说，"往后你们要一直这样相亲相爱。即便祖母不在了..."

"祖母！"陶之翰打断她的话，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您说什么胡话，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杜歌雨望着窗外的落日，轻轻叹了口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抱着襁褓中的袅袅回到陶家，仿佛就在昨日。

马车缓缓驶过京城的街道，夕阳将一切镀上金色。街边小贩的吆喝声，来往行人的谈笑声，都让她感到安心。

想到这里，她的眼角不禁有些湿润。人生七十载，能见到儿孙满堂，夫复何求？

马车驶过一个转角，陶府的大门已经遥遥在望。门前的石狮子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宅院的沧桑。

、"祖母，到家了。"陶之翰搀扶着她下了马车，语气中带着关切，"您先去休息吧，我让厨房准备些清淡的晚膳。"

杜歌雨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突然说道："阿翰，你要记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要护着袅袅。"

陶之翰愣了一下，随即郑重地点头："祖母放心。"

走进熟悉的庭院，几个孩童正在嬉戏打闹，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追逐着前面的男孩，不慎被树根绊倒。

"小心！"廊下的杜歌雨下意识地想要快步上前，却感到一阵眩晕。

"老夫人，您别动。"身旁的丫鬟连忙扶住她，"让奶娘去就好。"

眼看着奶娘已经把摔倒的孩子抱起来安抚，杜歌雨这才缓缓坐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痕迹。

"老夫人，该用药了。"贴身丫鬟端着药碗走来。

杜歌雨轻轻摇头："放着吧，一会儿再喝。"

"可是大夫说了..."

"无妨。"杜歌雨抬手制止了丫鬟的话，目光依旧停留在嬉闹的孩童身上。

昨日在花园中突然晕倒后，府里上下都慌了神。太医来看过，说是年岁已高，需要静养。可她清楚，自己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

"娘..."苏秀秀踌躇着开口，"陛下开恩，大赦天下。阿宗回来了，说想见您。"

听到这个名字，杜歌雨的手指微微颤动。

望着苏秀秀欢喜的神色，杜歌雨心底泛起一丝无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却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这个傻女人，对陶明礼的感情，竟是如此深厚。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不曾改变分毫。

"娘，您就见见阿宗吧。"苏秀秀双手紧握，指节泛白，眼中带着恳切的期望，"他这些年真的变了很多。"

"他...他现在在外面等着。"苏秀秀小心翼翼地试探，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杜歌雨闭上眼，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年陶明礼执意要娶殷珊，不顾家族反对，甚至不惜与家族断绝关系。

可是没想到殷珊居然是女奸细，陶明礼差点坐实通敌之罪，最后陛下看在南宫烁的面子，只判了监禁终身。陶明礼监禁期间，是苏秀秀不离不弃地照顾着孩子们。

"让他进来吧。"杜歌雨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秀秀连忙起身往外跑去。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杜歌雨靠在软榻上，目光变得恍惚。

不多时，一道略显蹒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陶明礼站在那里，身形较之年轻时消瘦了许多，两鬓已经斑白，眼角爬满皱纹。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杜歌雨，仿佛在确认什么。

"娘..."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眶已经泛红。

杜歌雨抬眼看他，二十年的光阴仿佛一瞬间被抹平。她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可惜现在只剩下了一个苍老的背影。

"进来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陶明礼却突然跪了下来，"扑通"一声响彻整个房间。"孩儿知错了，这些年来，一直想着要向娘亲请罪。"他的声音哽咽，"当年是我太任性，太自以为是..."

"起来说话。"杜歌雨打断了他，"都一把年纪了，还跪着做什么。"

陶明礼慢慢起身，在对面坐下。他的手不安地摩挲着衣袖，目光始终不敢直视杜歌雨。

"这些年，过得如何？"杜歌雨问道。

"还...还好。"陶明礼深吸一口气，"除了不自由，其他人对我还算照顾。"

杜歌雨点点头，房间陷入一阵沉默。

"那个..."陶明礼犹豫了一下，"几个孩子，过得还好吗？"

提到孙子，杜歌雨的目光柔和了几分："都很好，前些日子还来信说，想等春暖花开时回来看看。"

陶明礼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几分愧疚："这些年，我连个合格的父亲都算不上。"

杜歌雨看着旁边苏秀秀温柔的眼神，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女人，当真是用一生的温柔，包容了陶明礼所有的过错。

"既然秀秀愿意，你就搬回来住吧。"杜歌雨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陶明礼猛地抬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娘，您...您原谅我了？"

"恨你又有什么用？"杜歌雨轻声道，"只会让自己更痛苦罢了。秀秀心胸宽广，早就不计较从前的事了。我这个做娘的，又有什么理由一直记恨着？"

苏秀秀在一旁抹着眼泪，声音哽咽："阿宗，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陶明礼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这样，陶明礼搬回了老宅。起初还有些拘谨，渐渐地也融入了这个家。他每天清晨都会去剑阁教课，傍晚回来后就陪着杜歌雨说说话，听她讲讲孩子们的事。

杜歌雨虽然表面上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眼底的温度却在一天天回暖。她看着陶明礼细心照料花园里的梅树，心中的芥蒂也在慢慢消融。

那年寒冬，杜歌雨在睡梦中安详离世。她走得很平静，仿佛只是进入了一场甜美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