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把握分寸

杜歌雨脚步一顿，双眉微蹙："虽说待客要尽地主之谊，但也要把握分寸。这府中规矩颇多，外人住进来，恐怕不太妥当。"

"钱水鸣他...与旁人不同。"陶之翰语气诚恳，目光直视着祖母，"从不因我身份有所阿谀奉承，反倒常与我保持距离。这样的朋友实属难得。"

夜风掠过，带来远处的更声。杜歌雨凝视着孙儿片刻，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既如此，你看着办吧。"她轻声道。

翌日清晨，朝阳初升。

"将军，卑职只是区区副将，怎敢叨扰老夫人。"钱水鸣站在国公府门前，眉头紧蹙。他身着一袭素净长袍，衣角被晨风吹得轻轻摆动。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陶之翰走近几步，"再说了，若非你在那日及时出手，我恐怕早已..."

"将军言重了。"钱水鸣连忙打断，"那不过是卑职分内之事。"

陶之翰注视着眼前这个倔强的人，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从相识至今，钱水鸣始终保持着这份疏离，仿佛在他们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祖母早盼着见你，走吧。"他拍了拍钱水鸣的肩，掌心传来对方微微的僵硬。

此时杜歌雨的院中，白玉兰正为儿子的婚事发愁。案几上摆着几份庚帖，都是各家递来的。

"娘，这王家姑娘身体康健，与阿翰八字相合，家世也是门当户对..."白玉兰小心翼翼地说着。

杜歌雨看着庚帖直叹气。这些年来，想给孙儿说亲的人络绎不绝，可他总是推脱。她隐约觉得其中必有缘由，却又说不上来。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脚步声。陶之翰领着一个清瘦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参见老夫人，大夫人。"钱水鸣恭敬施礼，声音清朗。

杜歌雨仔细打量着这位钱水鸣——眉目清秀，身量纤细，比陶之翰矮了大半个头。虽不及孙儿高大，但也算清雅俊秀。更难得的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不染纤尘。

她又瞥见孙儿望向钱水鸣时闪烁的目光，若有所思。这些年来的疑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答案。

"钱小将军请坐。"杜歌雨示意他落座，"听说你救过我家阿翰？"

"老夫人言重了。"钱水鸣正襟危坐，"这是卑职应该做的。"

"也是恩情。"杜歌雨温和一笑，"等等一起用膳，也好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钱水鸣有些慌乱："这...恐怕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陶之翰在一旁笑道，"你若推辞，倒显得我们待客不周了。"

"晚辈不敢叨扰。"钱水鸣连忙摆手，声音微微发颤。

记忆中的画面涌上心头。以前在陶家吃饭，那是因为与陶之翰同窗之谊，那时的陶家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家。如今公府的地位今非昔比，自己不过是个小小副将，贸然留宿用膳，难免惹人非议。

"你是阿翰的好友，叫我一声祖母便是。"杜歌雨温声细语，目光却仿佛能看穿人心，"陪老婆子吃顿饭有何不可？"

钱水鸣浑身一僵，这份热情来得太突然，令她措手不及。想要推辞，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陶之翰带着钱水鸣在府中闲逛，脚步轻快，语气中难掩得意："我就说祖母定会喜欢你。你看，这是我们府上新添的花园，那边的凉亭是去年才建的..."

钱水鸣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思却全然不在园中景致上。老夫人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让她如坐针毡。二十年的秘密，会不会就此暴露？

"这些牡丹可是祖母亲自照料的..."陶之翰还在喋喋不休。

钱水鸣望着不远处的假山，心绪翻涌。记忆中那个与陶之翰一起读书，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如今却显得那般遥远。

"阿鸣？你在听吗？"陶之翰突然停下脚步。

钱水鸣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抱歉，有些走神。"

另一厢，白玉兰正跟杜歌雨抱怨："娘，您何必留那副将用膳？阿翰整日与这些兄弟厮混，成日往军营跑，哪还有心思成亲？"

杜歌雨轻抚着手中的檀木佛珠，意味深长地笑道："陈家姑娘才走一年，咱们便急着给阿翰说亲，是不是太急了些？"

"可阿翰都这个年纪了..."白玉兰着急地绞着手帕，"京中那些官家小姐，哪个不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家阿翰？再不抓紧，怕是要被人抢了先。"

"不急。"杜歌雨垂眸笑道，"让孩子们多相处相处。"

"娘！"白玉兰一听这话就急了，"您该不会是想..."

杜歌雨轻轻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你啊，就是太着急了。这些事，顺其自然便好。"

用膳时，陶之翰坐在钱水鸣身边，不停给她布菜："你看你，还是这般瘦，多吃点。"

钱水鸣如坐针毡，筷子都拿不稳了。时不时偷瞄杜歌雨，却见老夫人始终带着慈祥的笑容。

"是啊，"杜歌雨突然开口，"阿鸣这身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姑娘呢。"

钱水鸣一个激灵，猛地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陶之翰连忙给她倒水："慢点，慢点。"

钱水鸣惊慌地看向杜歌雨，老夫人却只是慈祥地笑着，仿佛方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说。

难道...她已经看出来了？

钱水鸣心跳如鼓，手心沁出冷汗。二十年来，她一直以男儿身生活，连至亲之人都未察觉，怎会被杜歌雨一眼看破？

"阿鸣还没在紫霄城安顿下来吧？"杜歌雨忽道，"不如就住在国公府如何？"

"这..."钱水鸣连忙推辞，"不敢叨扰，晚辈已在城南租了个小院。"

杜歌雨轻叹一声："我们虽贵为国公府，却也有诸多无奈。你看，连同乡都这般见外..."

钱水鸣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她只觉得自己的秘密如履薄冰，随时可能被揭穿。

饭后，陶之翰执意要送钱水鸣回去。

"不必了，"钱水鸣强撑着笑容，"天色不早，你该休息了。"

"那改日我去寻你。"陶之翰依依不舍。

钱水鸣敷衍地点点头，快步离开了公府。

夜风微凉，街道上已是人影寥寥。钱水鸣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绪难平。

杜歌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坐立难安。若真被看穿了身份，该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