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光景不多

"那就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杜歌雨扶着他喝下一口粥，"等你好了，我们带孩子们出去玩。"

那天下午，太医来换药。杜歌雨趁机拦住准备离开的太医。

"苏太医，我相公的伤..."她声音有些发颤。

"将军没和夫人说吗？"苏太医叹了口气。

"我想听太医说。"杜歌雨紧紧攥着手帕。

苏太医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他早年的旧伤这次又被挑到了，内腑受损严重。怕是..."

听到这话，杜歌雨只觉天旋地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杜歌雨紧握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院落里的风轻轻拂过，带着初秋的凉意，却驱散不了她心头的沉重。

"好不了"三个字如同一把利剑，在她心头来回搅动。窗外的树影婆娑，投射在地上的光影也跟着摇曳不定，仿佛映照着她此刻动荡的心绪。

"太医，当真...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她强迫自己压下心底的慌乱，声音却不自觉地发颤。

苏太医长叹一声，捋着花白的胡须。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老朽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伤势。将军体内经脉受损，气血逆行，若是......"

"若是静养，还能...活多久？"杜歌雨死死咬住下唇，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太医目光闪烁，迟疑片刻才道："将军体魄强健，若是安心调养，怎么也有个一两载光景。若能避开刀兵，或可再延三五年。只是......"

"只是什么？"杜歌雨追问，心跳几乎要停止。

"只怕再经不起半点外伤，届时神仙难救啊。"苏太医摇头叹息，胡须微微颤动。

送走苏太医，杜歌雨独自靠在廊柱上。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泪水无声滑落。

她从未想过，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面对生死，竟是如此残酷。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如今却只能与时光赛跑。

案几上的茶早已凉透，一如她此刻冰凉的心。难怪近日南宫烁总是反常，时而沉默不语，时而又笑得格外温柔，想必早已知晓自己命不久矣。

"两年就两年。"杜歌雨抬手擦干眼泪，努力调整呼吸，"且好好过完这两年。"

推开房门时，她已换上温柔笑意。只见南宫烁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消瘦的侧脸上，勾勒出几分苍白的温柔。

"夫人。"南宫烁转过头来，目光柔和，"可否带我去晒晒太阳？"

杜歌雨点头应下，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上轮椅。掌心触及他的手臂，那里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她推着轮椅来到院中，秋日的暖阳洒在两人身上。

"今日天气真好。"南宫烁仰起头，眯起眼睛感受阳光的温度。

杜歌雨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影，喉头一阵发紧。正欲开口，却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爹！娘！"陶明志匆匆跑来，额头还带着细密的汗珠，"圣旨到了！"

宣旨太监展开明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宫烁忠勇卫国，功勋卓著，特封护国公，赐公府邸，世袭三代......"

南宫烁欲要起身谢恩，太监见状连忙道："陛下有言，国公爷伤重在身，免礼便是。"

"微臣叩谢圣恩。"南宫烁接过圣旨，声音微颤。

待人散去，众人望着那道圣旨，眼中却无半点喜色。院子里一片寂静，连鸟雀的啁啾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都愁眉苦脸做什么？"南宫烁忽然笑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豁达，"几时见过封国公还哭丧着脸的？快去收拾，搬家要紧！"

杜歌雨推着他回房，轻声问："真的开心吗？"

"你也不高兴？"南宫烁反问，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比起国公夫人的虚名，我更希望你......"杜歌雨话未说完，已是泪眼婆娑。她别过头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南宫烁伸手握住她的手："别哭，陪我说说话。"

搬进公府后，事务繁多。偌大的府邸需要打理，下人需要安置，一切都要重新规整。杜歌雨一边照料南宫烁的起居，一边督促白玉兰她们操持家务、学习礼仪。短短月余，她便消瘦许多，连衣裳都显得宽大了。

这日午后，她正在整理书信，忽见陶小莲来信，说皇甫瑾已得闻太师举荐为紫霄城捕快，举家将至。

"等四凤他们来了，家里又要热闹起来了。"杜歌雨展信笑道，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那时你怕是更没空理我了。"南宫烁略带醋意地说，嘴角却挂着笑意。

杜歌雨白他一眼："胡说，你可是我唯一的老头子，我哪能不管你？"

她一边说着，手上编织毛帽的动作不停。针线在她手中翻飞，织出一个个细密的花纹。冬日将至，她要为他准备得周全些。

"等他们到了，咱们一家人就启程去清湖庄放风筝。"杜歌雨轻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向往。

"好。"南宫烁应着，闭目小憩。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杜歌雨为他盖上薄被，静静守在一旁。屋外蝉鸣阵阵，院中花影摇曳，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三月后，陶小莲一家终至紫霄城。杜歌雨执意让他们住进国公府，说这偌大府邸，院落众多，正好容得下这一大家子。

搬家那日，秋风萧瑟。陶小莲站在府门前，望着气派的门楣。皇甫瑾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从今往后，咱们就在这安家了。"

白玉兰带着丫鬟们忙前忙后，帮着安置行李。院子里充满了孩子们嬉闹的笑声，一扫往日的沉寂。

杜歌雨站在庭院中央，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她微微弯下腰，张开双臂："来，让外婆好好抱抱你们。"

皇甫明玉迈着小步子向前跑去，胖乎乎的小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一头扎进外婆的怀里。他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的黑葡萄。

"外婆，明玉想你。"奶声奶气的童音让杜歌雨心都要化了。

皇甫明陶却躲在陶小莲的裙摆后面，小手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他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打量着这位外婆，眼神中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