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生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塞外，刚下了场雨，杏花谷内，争相开放的粉白杏花瓣儿随着风飘飘洒洒，煞是好看。

其中，有一株纯白的杏花树枝繁叶茂，花朵开的更是格外好看，她的枝桠随着风吹过，一抖一抖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仿佛在跟路过的清风问好，又或是在自个儿喃喃低语着什么。

大夏朝，三十七年，谷雨。

镇北亲王府喜得嫡子，在宗室中排行第十四位，小名萧十四。

一时间，天降祥瑞，整个大夏皇都，满城杏花竞相开放，百鸟啼鸣，百姓见到这难得一见的盛景，皆暗暗称奇。

身着紫衣的国师看着乳娘怀中抱着的那男婴清秀的小脸，即使还没长开，也不难看出，这孩子长手长脚，眉眼俊朗，将来必是仙人之资。

“这孩子是个有福的。”紫衣国师看着孩子赞叹，“天生身负大气运。铮铮铁骨，将来必是守家卫国，开疆拓土的能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相奇才。”

他看着远处天边久久不散的紫气，将那句紫微星降世，除了封侯拜相，不出意外也是下一任帝王的话咽了下去。

但仅仅只是前半句话，也说得镇北王心花怒放，他是当今圣上的唯一胞弟，也是最信得过的人，手握兵权，乃当朝武将第一人。自己的儿子将来会成为一位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子承父业，继承自己的衣钵，为陛下开疆拓土，他怎能不高兴。

“赏，重重的赏！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份!”镇北王声音洪亮如钟。

“只是。。。。”国师把未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只是，这孩子明明福泽深厚，有封王拜相之名，怎的从面相上看却又多出了些灰败的死气，恐怕活不过八岁。

可若命不久矣，卦相上怎会又显示他不及弱冠已官拜一品大将军，仕途一番平顺，即使将来坐到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真是好生奇怪。

国师想不通，又重新掏出一片龟甲，想再占卜一二，可无论他再怎么占卜，却发现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甚至连孩子刚出生时算出的命格也看不到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渐渐隐去的紫气，眉头一蹙，想来是这孩子的命格太过贵重了，多半是某个大神下凡历劫，刚刚能看出他的境遇也不过是借着紫气未散的光罢了。

想到这里，紫衣国师也只当是自己依旧学艺还不精，便索性闭口不再提了，只又交代了一句孩子八岁时恐怕有一劫难，定要好生照看，便打道回府去了。

圣上大喜，亲赐名，萧雨坤，字敦之，并下旨，等孩子过了六岁，就带到宫中，亲自教养。这样的恩赏，不知让多少人红了眼。

一时间，镇北亲王府门槛险些被皇都的达官贵人们踏破。

当今圣上膝下无子，皇室人丁稀薄，镇北王乃皇上唯一胞弟，倘若有朝一日圣上仙去，此子将会是大夏朝下一任君王，这样的身份，将来可不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值得他们倾尽讨好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

与此同时，城郊，青尾巷。

一极不显眼的小四合院里，一美艳妇人也诞下一男婴。

那男婴生的极为漂亮，眼眸狭长明亮，剑眉星目，头发乌黑浓密，细细看去，竟与那被皇城贵人们争相追捧的镇北王小世子有七八分像。可在这样一个寒酸的小院中，没人在意她们，身旁陪着的，只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嬷嬷和门外无所事事的小厮。

老嬷嬷看着怀中婴孩的模样，也忍不住赞叹，“主子啊，小公子长得极为俊朗，有仙人之姿啊！”

此时，妇人已经虚脱，她颇为眷恋地看了眼孩子，叹了一句，“可惜生不逢时，是个福薄的。送他去吧。”说完，她终于撑不住晕了过去，眼角流过一丝泪水。

嬷嬷颇为心酸地看了看怀中的男婴，这孩子生得是那样漂亮。

她有些粗糙的手指从男婴脸上滑过，滑至脖颈处，微微用力，男婴仿佛没有察觉到危险，竟冲着老嬷嬷露出个笑容来。他本就生的精致，此时笑起来，眼睛晶晶亮亮的，格外讨喜。

嬷嬷心一疼，再也下不去手了。轻轻逗弄怀里的男婴，招了门口的小厮道：“去给郡王爷报个喜，说丽姨娘为他生了个小公子。”小厮领命出了门。

过了一日，小厮独自回来了，说：“郡王爷说，镇北王喜得贵子，他和大长公主忙着道喜，改日他再过来。给小公子赐了个名，单字一个芥。”

这孩子该姓什么呢？萧，还是齐？

可无论姓哪个，都没什么用。明明有着那么尊贵的姓氏，却有着最卑微的名字，草芥，生来如最卑微的野草，即使活着，也不过是如蝼蚁般苟活罢了。

嬷嬷轻轻拭去眼角的眼泪，看着床上的少妇，从昨日昏死过去，少妇就再没醒来，此时她浑身滚烫，俨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明明外面艳阳满天，屋内却显得阴寒清冷，与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阵风把门吹开了条缝，带进来了一地的杏花瓣儿和似有似无的清香。

老嬷嬷轻轻戳了戳孩子绵软的面颊，低声叹息，“留下你，到底是对还是错？”又看了看床上的人，“公主，你这又是何必呢。”

何必拼死为这么个人生下孩子呢。

大夏灭齐已有十年，齐皇室覆灭，老夏王也没讨到好处，因那场战事落下了病根，登基不过一年就去了，如今圣上年少有为，登基九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早已忘记了这片天下以前姓甚名谁。

而谁又能想到，当年齐国皇室，还留了一条血脉，那个名动天下的小公主，齐丽娘。

当时当今圣上的表兄南阳郡王觊觎她的美貌，又恐惧她的身世被发现，只得悄悄将其藏在城郊一废弃的宅院里，囚禁了十年之久，对她谈不上有多好，却也算给她们提供了一片遮蔽之所，让他们苟活这了十年。

而如今，这齐皇室唯一的血脉，恐怕也命不久矣了。

将本就不多的衣裳首饰又变卖了个七七八八，老嬷嬷这才换了些银钱给公主治病，而那身强力壮的小斯眼见着主家日渐落魄，在一个深夜偷了几两碎银卷着包袱跑了。

这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小院更加的凄凉穷困，大人和孩子每天只能靠着一些稀薄的米粥勉强度日。

郡王爷如今刚打了场胜仗回京，尚了大长公主，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自然不会叫她们主仆几人暴露于人前给自己惹来麻烦，他只来看过那孩子一次，留下一笔钱财，此后再未来过。

只留下年迈的老嬷嬷和病弱的公主带着命如草芥的幼子，蜷缩于这世间一角，无限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