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夫人

       次日，雨过天晴。

一辆低调的青布马车顶着烈日在官道上疾驰，总算在日落前，停在了将军府大门外。

此时将军府朱漆大门前，早已密密麻麻站了一排身披铠甲的天武军将士，见到有马车停下，禁军们皆是面色一紧，神色戒备。

身着白衣，气质冷清的男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恍若根本没看到跟前蓄势待发的禁军，神色淡然地转身将马车上带着帷帽的女子扶了下来，这才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抽出一块腰牌递给为首的禁军首领。

禁军首领将腰牌拿在手里细细查探。

女子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候着。

反倒是那驾车的红衣少年没了耐心，冲着禁军冷声训斥：“三夫人回府了，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流锦！”桃夭低声呵斥了一句。

禁军首领没什么反应，副将倒是率先沉不住气了。

他迈出一步刚想说话，就被首领拦住了。他颇为恭敬地将腰牌双手递还给天琴，冲守门的禁军点点头，禁军们这才让出一条道来。

眼看几人进了门，走得看不见了，副将才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三夫人，说白了还不是个奴才！听说都被罚扁到金灵寺三四年了，倒是还端得好一副主人的架势！”

首领横了他一眼，呵斥道：“守好门，少说话！将军府的后宅之事哪是我等可以妄议的！做好该做的，倘若今晚大姑娘出了事，可没你我好果子吃！”

副将这才讪讪地禁了声。

桃夭几人刚进了门，早就候着的小厮赶紧上前行了一礼，恭敬道：“三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大夫人吩咐了，让您回来后先去牡丹院一趟。”

“我这就过去。”桃夭点了点头，转身往牡丹院方向去了。

小厮看着三人谪仙一般背影，渐渐有些入了迷。

他进府时，这三夫人早就因犯了错被罚到金灵寺思过去了，只听说是个不太受宠的美人。

可刚刚短短的相处，虽看不见容貌如何，可那柔媚的声音，窈窕的身段，以及萦绕在周身的淡淡香气，都叫人忍不住遐想万分。

这样的美人，将军竟然也狠的下心惩罚，嗯，不愧是将军！

桃夭主仆三人一路进了牡丹院正堂。

冲坐在首位，面色悲戚的大夫人蔡宁舒盈盈一拜，礼数周到，叫人挑不出错处来：“桃夭见过大夫人。”

大夫人赶紧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去了趟金灵寺，回来倒是和我生分了不少，快坐吧。”话音刚落，她身边的大丫鬟春桃很是有眼力劲儿地上前扶桃夭起身，将她引到大夫人身旁让了座，又让小丫鬟给她上了解暑的冰镇酸梅汤和茶水。

桃夭慢条斯理地取下帷帽搁在一旁的案几上，随即，一张精致的瓜子小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给她上茶的小丫鬟一抬头，正对上她的面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三夫人太美了吧！

只见她肌肤胜雪，柳眉下一双勾人的杏子眼，鼻子小巧俊秀；再往下，那点点朱唇水润饱满，让人忍不住想一亲芳泽。虽然她的眉间点着当下并不实兴的花佃，却仍为她平添了一份遗世而独立的清冷秀美。

小丫鬟正愣神，端着茶盘的手忽然被人撞了一下，只听‘啪嗒’一声，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也洒在了桃夭素色的裙角上。

上好的罗裙上缓缓晕开污秽的茶渍。

“你是怎么做事的！吓坏了三夫人有你好受的，来人呐，给我拖下去乱棍打死！”见小丫鬟对着桃夭的容貌看得痴了，坐在下首一直被冷落的二夫人罗萍咬紧一嘴银牙，嘴上恨恨地训斥着小丫鬟，心里却忍不住骂道：这该死的桃夭，都走了四年了，为什么要回来给人添堵，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不好吗！

而刚刚那悄悄撞人的丫鬟绿袖，此时早已经悄声无息地隐在了二夫人身后，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小丫鬟这才惊觉做错了事，‘噗通’一声跪下冲几位夫人拼命磕头，不过几下，额角已经见了血，可见这头磕得各个是实打实的：“二夫人饶命，饶命呐！奴婢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这才冲撞了三夫人，求大夫人做主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见小丫鬟求到自己头上，大夫人蔡宁舒只是冷眼瞧着眼前这出闹剧，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

倒是桃夭，似笑非笑地看了二夫人一眼，眸光不经意间扫过了她身后的绿袖，闪过一抹暗芒，这才冲上坐的大夫人说道：“本就是多事之秋，姐姐们何必如此动怒徒增杀孽？这丫鬟粗手粗脚的，确实难登大雅之堂，夫人不如将她交予我吧，我带回桃花院亲自调教一番当个粗使丫头，不让她再来碍你们的眼。”

见状，大夫人点了头，说了句：“妹妹最是心善不过了。”算是同意了桃夭的请求。

桃夭得了首肯，这才又低头问还跪在地上暗自垂泪的小丫鬟，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虽然哭得小脸脏兮兮的，却不难看出，生得却是眉清目秀，极具灵气的。

“回三夫人的话，奴婢名唤青竹。”青竹面带感激地冲桃夭磕了个头，恭敬回答道。

“倒是个好名字。”桃夭点了点头，又转头吩咐：“流锦，你先带她回院子里收拾一番吧。”

流锦点了点头，冲众人施了一礼，轻笑一声，缓步走近还跪在那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鬟，语气闲适轻松：“起来吧。”

青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站在身前的红衣男子，只见他唇角噙着一抹随意的笑，身上没有一丝身为奴仆的卑躬屈膝之态，仿佛优雅的贵公子般。而他眼尾那抹朱砂痣随着他的笑容熠熠生辉。

青竹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彻，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流锦等了半晌，见人不动，逐渐失去了耐心，小声嘀咕了一句，“慢吞吞的，烦死了。”然后直接伸手将她拎了起来，拖着那眼角还挂着泪花的小丫鬟下去了。

一时间，厅上再无人说话。

桃夭慢条斯理的喝完一碗冰镇酸梅汤，解了些暑气，这才看着神情憔悴的大夫人问道：“夫人，这么匆忙召我回府，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闻言，大夫人又红着眼睛抽噎了起来，她身后的大丫鬟春桃也跟着垂泪。

“哎呀，你在金灵寺倒是快活，府中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大姑娘要死了！”罗萍说完这话，立马惹来春桃的一记狠狠瞪视。

罗萍顿时一个激灵，自知失言，有些慌乱地拿起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不再言语。

大夏王朝最是重礼数，当家主母的地位高不可攀，即使她是户部侍郎之女，可在这将军府中，也不敢太过造次，主母身旁正得宠的大丫鬟的地位，自然不是她这种不受宠的妾室可以轻易得罪的。

桃夭神色一凝，问：“到底怎么回事？”

大夫人抽噎着回答：“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了，今天早晨绵儿一早醒来，闺房门上就被人用血水写了个死字！他们说，他们说……这次多半轮到……轮到……绵儿了，怎么办，怎么办呐？呜呜呜呜呜呜……”大夫人抽抽噎噎地说完，再也忍不住，扭身扑到春桃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桃夭似是才知道这个消息般，极其震惊地掩唇惊呼：“不可能，不可能啊，绵儿才这么小！”

春桃对她重重点了点头，算是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