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探

是夜。

金灵寺后山，一个独立的小院内。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坐在雕花小亭中的女子的脸。

女子身着质地上好的素色织锦外袍，并未挽发，只将一头如瀑的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看那身形，赫然是午时出现在朝阳门外茶摊上的，危言耸听的神秘女子；也是茶客们口中所说的来自边陲的乡野村妇，将军府的三夫人，桃夭。

此时，她如弯月般漂亮的眉眼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的身影与身后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

夏日的阵雨说来就来。

忽的，狂风袭来，将亭子上垂着的纱幔掀起又放下，不一会儿，只听得四周雨声阵阵。

“真快啊，明天又是月圆之夜了。”桃夭忽然开口。

“是啊，明天将军府大姑娘怕是活不成了，不如明天就用她来…”一道冷漠的男声自她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纱幔后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白衣男子。

“天琴！”桃夭厉声开口呵斥，“虽然你的预知能力素来没出过差错，可明天，我还是想保一保她！”

听到这话，天琴似是呆了呆，停顿好半晌后才叹了口气，劝了一句，“生死有命。这千万年来我们早已看过不知多少生死，你何必要逆天强求呢？”

桃夭略带怅然的低声笑了起来，“呵呵，若是真的不能强求，我早就死了，哪轮得到我现在还要帮人逆天改命…”

天琴又叹了口气道，“凡人生命本就脆弱，即使你改了她现在的命数，还有千千万万种可能来取了她的性命。有些事情，本就与我们无关，你无论怎么努力，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你又何必徒劳，沾染因果！”

“你我身上的因果，也不差这么一件了。”桃夭顿了顿，轻声说，“有人来了，你先退下吧。”

听到这话，天琴的薄唇动了动，终究不再说什么，闪身消失了。

他的身形消失的瞬间，一道黑影轻轻松松的攀上院落的墙头，然后足尖轻点，又轻飘飘的落在亭子前。

桃夭看着站在亭子前的高大身影，轻笑调侃：“将军好雅兴，大半夜无视内城宵禁，不回府休息，反倒来爬寺庙的墙头！不怕慧明大师拿着扫帚把你给打出去？”

听到她的调侃，萧雨坤倒也不恼，只是将身上还滴着水的斗笠脱掉，随手丢在廊下，然后抬步走进了亭中。

“心情不好？”他的声音在大雨的暴戾声中显得颇为温柔。

男人几步走到桃夭面前站定，大掌轻轻抚上她凉滑的发丝。

“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府中定有许多事情等着将军打理，你又何必这个时候冒雨来我这儿。”桃夭仰头，看着他刚毅的下颌，叹气。

“我想你了。”男人盯着她的眉眼看了半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低沉的声音在这浓重的夜幕中带着数不尽的缱绻。

说罢，他手上用力，一把将桃夭箍进自己怀中。

桃夭柔嫩的面颊隔着锦缎贴在他的腰腹处，感受着男人滚烫坚实的身躯，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半晌，她挣扎着推开男人，声音又清淡了几分，“陪我走走吧。”

男人敛去面上的些许失落，颔首同意。

他伸手接过桃夭递来的青绿色油纸伞，撑开，这才冲她伸出手去。

桃夭犹豫半晌，还是将素白的小手放入他的掌中。

男人冷硬的眸中闪过一丝欣喜，缓缓将大手紧紧的收拢。

大手牵小手，二人相携走入后山的那片竹林深处。

雨打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桃夭抬头看着身边的高大男人，只见他身着黑色镶银线的锦缎外袍，用了金冠束发，简单的装束，却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精神了。

许是刻意敛了浸淫沙场多年而沾染上的杀伐之气，此时他冷硬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柔和。

面对他这般的俊颜，桃夭的心总是免不了软上那么几分，“我明日就回将军府了，你又何必大半夜过来，不差这么一日了。”她低声说道。

听到这话，萧雨坤面目一冷，声音也多了几分冷厉：“明天就是月圆之夜了，府里近日不会不太平，你这个时候回去做什么！”

“正是因为不太平我才要回去的，总不好让主母一直费心操持。”

闻言萧雨坤脚步一顿，眯眼不悦，“是蔡宁舒让你回去的？”

桃夭不答他的问话，只自顾自的继续说话，尾音中带了一抹促狭，“我在这金灵寺已经住了四年了，躲的也够久了。况且，也不好总让将军总来悄悄爬这寺庙的院墙啊。”

萧雨坤神色复杂的看了眼巧笑嫣然的女子，她明明看似柔弱，但心智却极为坚定，但凡决定好的事情，绝不会改变。

真是个倔强又美丽的人啊！叫人既心疼又生气。

想到这里，他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无奈叹息：“你啊…”

桃夭冲他乖巧的眨了眨眼睛，“不早了，将军快回去吧，我也要歇下了。”

听到这话，男人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落寞，声音中似乎带了丝丝委屈，“下雨了…”

“是啊，夜黑雨大，将军再不回去怕是赶不及明日早朝了。”

语气不容置疑，赶人之意明显。

萧雨坤的嘴唇张了几张，最后只汇成一句话，“我送你回房。”

竹林内，伴着雨声，二人并肩缓步而归。

烟雨落小径，一人撑伞两人行。

可惜路不长，纵使再不舍，两人还是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男人又忍不住偷偷瞧了桃夭好几眼，见她依旧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只得叹息一声，转身爬上墙头。

    桃夭静静撑伞站在廊下，看着那道黑影轻松跃过墙头，转眼消失不见。

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厉，喃喃道：“将军啊，我也是时候回去了，咱们之间，总要做个了结的。萧雨坤，他欠你的，我替你拿回来；我欠你的，就用这余生偿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