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稳如山

林妄话音落下的那一瞬，整个训练场仿佛被抽空了声音。

没有隆隆战鼓，没有技能释放的爆响。

只有脚下踩着灰沙的轻响，和万籁低不可闻的一句：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站在场地中央，一身基础训练服显得有些松垮，像个不情愿的战术稻草人。

她肩膀微微僵硬，身体朝外侧倾斜着。

像是随时准备躲避突袭的猫。

只不过，这只猫看起来更像是被拔了爪子，凶不起来。

林妄没有回应她。他的注意力已转向那群分散在场地四周的队员。

吕箴、陈中原、邓语辰，还有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还挂着贴布和绷带的几位。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疲惫，但眼神明显比前两天更安定些了。

他看得出，他们没完全准备好。

但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散乱如沙。

他暗自记下了每个人的站位和状态，同时脑海里迅速规划着路线。

第一次偷袭，不打算出手太狠。

他不打算让他们在第一天就被打垮。

只是吓一下。

于是他动了。

脚步无声，如同一缕被风卷起的落灰。

他避开了感知灵能的最外围感知线，从西侧的一处低地翻入。

那是吕箴负责的防区。林妄特意避开正面冲突，用的是他最擅长的：从死角出刀。

十米、五米、三米。

他几乎感觉到了万籁的精神波正在扰动，一如既往地不稳定。

他瞄准了她的左肩。

但下一秒，一道冰刃拦在他面前。

是林沅。

“不错。”林妄脚步未停，只轻轻一偏，绕过冰刃。

手肘闪电般探出，贴着空气击向目标。

“——快闪！”

陈中原的声音一声暴喝，如同响雷。

万籁反应倒是极快，她向右一滚，勉强避开了袭击，但还是被林妄一掌扫中小臂。

“判定失败，受创。”

林妄收回手，站在原地不动。

他没有胜利者的快意，只是冷静地扫了一眼众人：“第一次失败。复盘。”

没人说话。

他知道，他们不是没脸说，而是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林沅的防区控制不错，陈中原判断及时，但你们还是没挡住。”

林妄一字一顿，声音像压在骨缝里的细针，“吕箴——你在干什么？”

吕箴脸色一僵。

“你以为我从你那里不会绕？你站的地方是斜坡，制高点视野盲区多。你不知道？”

吕箴张了张嘴，最后低声吐出一句：“……我以为你会从正面来。”

“恭喜你，思维定式送了万籁一掌。”

林妄冷冷道，“再来。”

这回没人再说话。队伍重新调整了站位。

林妄回到场地边缘，轻吐一口气。

第一轮其实还算给面子。

但如果他们还这么僵下去，他也不会继续温柔。

第二轮，他选择了夜袭。

那是深夜两点零七分。

林妄在三十秒内穿过了北侧围栏，躲开三名能力者构建的“低功率灵能扫描”，绕进了核心区域。

没有人察觉。

他站在万籁身后不到十米处，时间仿佛冻结在一瞬之间。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背影僵硬地一颤，却没有立刻转身。

林妄犹豫了一秒。

——她知道我来了。

他出手了。

但就在下一刻，一道光幕骤然升起。

廖芷妍。

“后面！”

她的喊声瞬间惊醒了所有人，吕箴第一个冲来支援，陈中原跟着贴近后方。

林妄冷哼一声，左肩用力一撞。

把防护罩撞出一个缺口，从另一侧飞身撤退。

“……判定成功。万籁无伤。”

模拟系统的机械音在场地上方响起。

“你们开始有点样子了。”

林妄站在训练场外，盯着这些忽然配合起来的少年们，内心竟浮起一丝莫名的复杂。

他不想承认那是一种叫“欣慰”的情绪。

但确实——他们有了点“骨头”的样子。

不是多坚硬的那种，更像是刚刚成形的软骨。

还需要时间去钙化、去折腾、去被磨砺成可以支撑战斗的真正躯干。

林妄站在训练场边，目光幽沉地扫了一圈。

他注意到，第三轮训练时。

廖芷妍的位置几乎贴着万籁的左侧。

而吕箴则换到了右后方，刚好弥补她视觉盲区的部分。

这种贴身式防护，在两天前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

不是因为他们做不到，而是没人愿意做。

那种需要牺牲自己主动权、将自己的进退系于另一个人呼吸之间的保护姿态。

对这群人而言曾经比死亡更难以接受。

可现在，他们真的做了。

林妄知道，这并不是什么“信任”建立了。

而是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件简单得可怕的事：

只要万籁一倒，全盘皆输。

这并非刻意打压谁的价值，而是战术层面的现实。

万籁的幻音能力，是这个队伍目前唯一能在开场阶段有效打断敌方节奏的“域控系”。

她不是火力核心，也不是最耐揍的盾，但她是那根最先断掉就会崩塌的线。

她是中枢线，断了就瘫。

但这些改变，于万籁而言，简直像是生活突然被人撕开了一角。

她并不讨厌和人协作。

事实上，她甚至很擅长做一个安静的辅助者。

站在边缘，开场前释放辅助频段，战斗中捕捉敌方节奏。

结束后安安静静回宿舍，看点纪录片或者发呆。

但现在，她的世界彻底变了样。

训练结束后，她走进休息区，后头还跟着三个人。

“你们别跟了吧？”她回头，语气里带着点力不从心的疲惫，又像是说笑似的低喃。

吕箴一脸认真：“万一林妄偷袭你？”

“……他现在在三百米外跟梁思杰吵架。”

“我信不过梁思杰。”

“那你也别跟着我进女更衣室。”她皱眉，语气终于变了。

“……我守门口。”吕箴退了一步，抱臂靠墙。

万籁进门时，还能听见外头吕箴和邓语辰在小声讨论：“我们是不是得弄个感知屏障替她挡偷窥技能？”

她关门的动作慢了半拍。

真是……头大。

换衣服时她对着镜子发呆，看着自己肩膀上的淤青，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她原本以为，成为队伍的战术核心，会是一种荣耀的象征。

至少在军部培训基地时，她听说过不少传奇人物。

他们的名字被当作战术教材抄写下来，而他们的“中心位”站得稳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