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匿踪

 两人坐进林肯车中，骆鸿早给乔云准备了一套色彩艳丽的连衣裙，还配有些口红、耳钉之类的化妆品，趁她在车内换装时，骆鸿绕到车尾给归四海打了个电话，“哥，我中午可能吃坏肚子了，连着拉了好几泡，上次从医务室拿的止泻药也不管用，下午得去医院瞧瞧去，怕是得了肠炎……”

 “行，你去吧，是不是陪福利院老院长这三天，吃得油水太多了，治彻底点，万一得打点滴住个院啥的，你就住上，别跟公费医疗客气，谁得病还不得治……”，归四海一如既往地好说话。

骆鸿这才算真正放下心来，白天他不敢拿着假证上路，等到了夜晚才行，本想趁下午时间跟乔云好好交个心，把这小半年发生的离奇事件一桩桩说给她听，但他人已经连轴转了快一周，实在扛不住疲劳，躺在草丛里就沉沉睡去。

 夜幕落下，骆鸿才缓缓醒来，他坐进驾驶座，连夜将车开回凤凰县城，乔云害怕她逃狱之事已经曝光，路上又见骆鸿把车开得东倒西歪，于是硬生生把所有的疑问憋回心底，直到三个半小时后，回到凤凰县城骆鸿的小姑家。

“姨，既然逃出来了，咱就安安心心在这里待着，屋子一切我都打点好了，你先去洗个澡，我整两包泡面来，然后你想知道的，我原原本本说给你听”，骆鸿把车停进院子里，拉了张床单将车罩住。

乔云看着他，眼里满是感激和信赖，她抹了抹眼眶里溢出的泪水，转身向里屋走去。

这时，雾二监虽然没有闹翻天，却也折腾得够呛；许光霞终于在医务室醒了过来，她被推了两针肾上腺激素，人变得无比亢奋，她完全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己套了一件印有95274066编号的囚服，头发还剪得特别难看，更可恶的是，医务室的医生护士，还有门口站着的几名女性警务人员，个个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充满了敌意和鄙夷。

 “他妈的，是谁把我弄这儿来了，这儿是哪里？你们都他妈是谁？我他妈的穿的是什么衣服，剪的他妈的什么头？你这熊孩子，给老娘胳膊上推得什么药？搞得老娘心脏呯呯乱跳个不停！”

 医生冷冷看着许光霞，又瞧了瞧监护仪上的数据，冲门口的狱警喊道：“95274066没事了，中暑休克，体征现在恢复正常，多喝水多休息即可！”

许光霞还在污言秽语，她已经在墙上贴着的宣传标语上看清了“雾二监”的字样，“我操，我这是在雾二监吗？怎么给我弄回来了呢？丁奇岳你个王八蛋，收了钱不办事，信不信报应你全家？”

医生和狱警听她骂得新鲜大胆，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监狱有监狱的规定，对长官口出不逊且态度横蛮、劝阻无效者，必须接受惩罚，许光霞被拖离医务室，关进了黑暗的禁闭室里，将她的咆哮彻底隔绝在厚重的防噪铁门后面，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她得度过枯燥孤寂、缺食少水的惩戒期。

乔云静静听完骆鸿的述说，早已泣不成声，女儿遭遇到惨绝人寰的凌虐，母亲音讯全无，而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愚蠢而鲁莽的选择，悲愤交加的强烈情绪刺激着她的内心，乔云终于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骆鸿赶紧将她扶回房间休息，自己蹲在院中抽起了闷烟，乔云根据这些信息，笃定认为悯爱医院的执行院长肖明锋是幕后的指使者，付清波最早在一院与她接触，并力荐悯爱医院的康复手段在雾江首屈一指，其后她在为庄薇薇办理转院手续时，付清波曾带何志宽出现过，还帮忙开车将一家人送到悯爱医院，因此何志宽假借乔云名义，哄骗黄奶奶和庄薇薇重新转院时，黄奶奶见到熟人便打消了顾虑，没想被其乘机行事，将两人推进了深渊。

乔云执意要救回母亲，更想让肖付何等人为女儿的惨死付出代价，但她自己顶替许光霞入狱近半年也是违法之身，一想到有可能牵连到营救自己逃出生天的骆鸿，乔云犹豫了，她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两难的绝境，骆鸿又怎能看不出她心里的重重矛盾和极端悲苦。

思来想去，这些事情绝不可能两全，要妥当处置，最后唯一的选择仍是走法律途径，骆鸿不断地估量权衡，不经意间日头已经落到屋檐下，夜幕即将落下。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竟然是郑晨打来的，骆鸿忌恨他出口伤人，犹豫半天才接听了电话，“哎，那个谁，上次我态度不好，向你道歉了！方不方便约个地方见面，把你上回电话里事情详细说一说，时间地方你定，放心，我只想了解真实情况，没别的意思！”

原来那天郑晨接到电话后，慢慢才回过味儿来，普通的电信诈骗犯哪能把司永铭和郭尚武这层面的人物关系弄明白，莫非真是司永铭从狱里通关系带的话，一想到老领导可能有陈冤待雪，他立刻亢奋起来，给雾二监狱政科的熟人挂了个电话预约，当天下午便去探访司永铭。

但见到郑晨时，抓起话筒的司永铭仍是一副失忆后的呆滞模样，郑晨不断拿话试探暗示，司永铭只是哼哼哈哈地应付，不是把话题岔到伙食不好，就是假装陷入回忆中，硬把探访时间全都磨干耗尽，让郑晨备感诧异。

 次日，郑晨下班后给元蓓捎去单位发的米面，但察觉元蓓情绪不高，郑晨劝她安心养胎，司永铭在监狱里如果表现好还能减刑，用不了五年就能回到她身边，那时候孩子还不会记事，一切都还得及重新开始。

这么一劝，元蓓反而抽抽噎噎地落下泪来，原来她上午也去雾二监探访过，司永铭情绪少见的激动，说他实在熬不下去了，他清清白白半辈子，如今却含冤入狱，有人趁他重伤未愈时耍弄手段整治自己，如果冤屈得不到伸张，他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短短两天内，司永铭情绪竟然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这与郑晨的认知大相径庭，他顿时起了疑心，安抚好元蓓后，他立即翻找到骆鸿上周打来的号码，坐到车里回拨了过去。

 郑晨的表态，让骆鸿也下定了决心，两人约好次日在雾江高铁东站边的一家咖啡馆碰面。接上头后，两人见年龄相仿，很快便熟络起来，骆鸿将他在暴雨之夜，无间躲入意外发现的维修井中避雨，并沿着涵洞找到悯爱医院的地下建筑，又在其中一间房屋中发现被绑在金属床上的司永铭，将司永铭催促他拍照和托他给郑晨传话又复述了一遍，这才打开手机相册递了过去。

郑晨皱着眉头听得入神，他一瞧照片，险些将手里的茶杯打翻，相片里的人瘦骨嶙峋，一个脑袋被绷带包裹了大半，只剩下一只神采黯淡的眼睛瞪着镜头方向，但那眼神里透出些许坚韧和犀利，正是郑晨记忆中最独一无二的华彩，他几乎瞬间确定这人正是司永铭。

按时间推断，如果此人是司永铭，那雾二监里那个西贝货装傻充愣就在情理内了，至于其他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赶紧把人先营救出来，只要验明了正身，藏在司永铭背后的种种龌龊勾当，自然会大白于天下。

郑晨立即要求骆鸿带他去地下涵洞，只要一经确认，他打算立即请求支援，争取当天就把司永铭救出生天；骆鸿见事态无比紧急，含在嘴里的乔云一家的事情，终究还是先憋了回去。

郑晨临时征用了一辆出租车，两人钻入车里，一路向雾江北岸飞驰，有骆鸿沿途指路，不少四十分钟，那道山梁已在视线里；停好车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密林，骆鸿拉开防水布和板材，露出电瓶车和维修井，郑晨眼见为实，神情更是亢奋，两人一起动手将井盖掀了起来。

既然乔云的事情没机会出口，骆鸿也不愿主动将涵洞另一头的秘密和盘托出，下了涵洞便直接向悯爱医院方向摸索过去，郑晨见这涵洞阴暗曲折，骆鸿却一马当先丝毫不惧，不由心里暗暗咋舌。

两人走到涵洞尽头，蹲伏到大铁门前，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静听了片刻，确认走廊里无人后便先后闪身入内，谁知刚潜行到走廊护士吧台旁，远处电梯响起，一串脚步声紧随而来，鞠茉玲和何志宽领着几条汉子走近，鞠茉玲向一个男护士打了个手势，那人会意，立即跑向器械室，旁边的手术室也亮起了灯牌。

 鞠茉玲在一条长凳里坐下，从烟盒里夹出一支细长的烟卷，何志宽立即摸出火机为她点上，欠身笑问道：“玲姐，这么着急准备手术，是哪位客户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