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探狱

骆鸿干了两个月才知道，公家饭其实没想象中容易吃，尤其是四十三名厨子，得伺候近四千名囚犯和近三百号工作人员的一日三餐时，这工作量和强度真是不一般的大。

 难怪过完年后，韩可和郑士枫拼了命的招人，宿舍楼很快也就塞满了新员工，骆鸿住的三一六和隔壁的三一七还加了两张上下铺，人多眼杂，楼内很快充斥着很多陌生的面孔。

 食堂新员工经过一周培训后才能上岗，不过只能干干洗采摘、切垛配菜和揉面和馅的基本活计，打理冷冻肉禽和腊货熏肠得老师傅一旁盯着，灶台那得郑士枫点了头才能上，至于活动范围，更是有限的可怜，不干上两个月，新员工最多从食堂跑到员工活动中心，别说监区和行政大楼了，连囚犯们劳动改造的车间都不让去。

 骆鸿几次趁中途吸烟时，想到劳动车间附近去遛遛弯，都被眼尖的归四海老远给叫了回来，“你傻呀，小骆，抽烟就在食堂旁边待着，没看劳动车间旁有多少警卫吗？你再走近一百米，只要往地上捡个烟屁股，他们就敢哗哗拉上枪栓对准你脑袋。年轻人就是没耐性，天天叫你切垛配菜不乐意了？食堂也是个小社会，做事先做人，慢慢你就自由多了，明白不？”

归四海确实指点了一条捷径，骆鸿很快发现，晚间收工后，有些油滑的老员工特爱往四楼跑，不到九十点钟不回巢，他大着胆子跟上去一瞧，原来四楼的领导专属宿舍里，几乎间间都开着牌局，有搓麻的，推牌九的，更多的还是打纸牌，什么斗地主、跑得快，还有最近比较流行的掼蛋，众人玩得不亦乐乎，每局都弄点彩头玩点小刺激。

 虽然领导们在棋牌方面和员工们容易打成一片，但门槛还是有的，赌品不佳的老员工和没有眼力劲儿、嘴巴不牢靠的新员工最不受待见，往往几把牌打下来，火眼金睛的老油条们就会找出各种理由把他们赶出房间，长此以往，领导们的牌搭子就固定那几号人。

郑士枫玩斗地主瘾头极大，归四海就帮骆鸿创造了几次机会，让他一旁观牌，到了九点多便使个眼色，骆鸿立即会意，跑到食堂后厨利索地整治几个小菜，用保温盒装了端到郑十枫的房间里，待牌局结束后，郑士枫便拿出藏在床底的白酒，就着小菜小酌几杯。

几周过后，骆鸿从观牌不语的君子，被提升为处于考验期的牌搭子，他早经归四海提点，展现出极佳的赌品，策略上必须赢少输多，输则输得棍气，输得要让郑士枫难以察觉，只有在盘帐时，才会发觉骆鸿两周输了快有他一个月的薪水了。这样，郑士枫就会对他印象更加深刻，也在心理上对他有所歉疚，工作的自由度就可以适当提一提了。

上灶台掌厨的火候没到，但骆鸿从后厨切垛的繁重工作中解放了出来，他开始负责装盘和配餐，就是按各监区的食谱，将主食和菜肴盛装入保温锅和餐车里，再由老员工们推到各监区饭厅，一般是早晚各一班，中午直接送到劳动车间，距离食堂要近不少；而行政楼的伙食最特殊，五楼六楼都是狱政、财务，以及正副监狱长等重要部门的高级领导，食堂为他们制订了标准更高的食谱，通常是郑士枫最信任的几个人去送餐；其他部门则自行来食堂就餐，骆鸿装盘配餐结束后，就得来食堂帮忙。

这天中午，归四海突然到办公室里找到郑士枫，原来给行政楼送餐的老严、老洪临时请了假，一个是接到老母去世的噩耗，急着回老家奔丧，另一个是媳妇摔跤动了胎气，有可能要小产，正在医院里要死要活的；送餐的固定有六人，一人负责一个楼层，现在两个空缺补上谁才合适。

 郑士枫最近在为评称职和招聘的事儿烦心，就挥手让归四海自己决定人选，不过必须是靠谱的，归四海连声答应，转身就把骆鸿给叫了来，“嗨，今儿派你去行政大楼送餐，我给他们几个打打招呼，你送六楼监狱长那一层的，好好表现，争取给监狱长留下完美印象，早点从食堂里脱颖而出，这回老严老洪请了一周假，你一天送两回餐，有十四回见到监狱长的机会，机灵点，OK？”

骆鸿挺胸向他敬了个礼，掏出香烟就递到归四海嘴里，两人抽了几根才说说笑笑散了。

行政大楼的电梯靠近东墙，听归四海说，监狱长丁奇岳的办公室紧临着电梯这一侧，电梯向西是步行楼梯，再过去才是两位副监狱长的办公室，西铡尽头的党委书记办公室常年没人，主要是挂名兼任，一年也来不了几回，所以无需送餐。

骆鸿推着餐车从六楼电梯出来时，见电梯口和丁狱长的办公室隔了七八米，整个东侧走廊就他一间办公室，除了一扇中规中矩的窗户，中间隔着老长一堵粉刷的白墙，这格局颇为奇怪，电梯上上下下总有个动静，丁狱长倒是把离得更远、更安静的场地安排给了两位副手，果然是领导，有格局有气魄。

六楼是走廊中唯一没有安装监控的楼层，骆鸿扭头就能看到远处的监区，中午犯人都在车间里用餐，所以现在监区空空荡荡的四处无人；归四海打过招呼，丁狱长为人和蔼，但工作热情高涨，到了送餐时间敲敲他办公室大门即可，如果他迟迟不开门，那必定是在为工作操劳，可千万别再敲门催促或硬闯，等他空了自然会开门取餐，还有，别急着推着餐车就回食堂，丁狱长不喜欢为取餐盘这些小事再找食堂，所以就在西侧那间办公室门口等着，他开门冲这边招招手，你就赶紧利落过去把餐盘剩菜给收拾干净，记住，勤动手，少说话，多露脸，分寸自己掌握好。

默默念着这些老油条们多年实战出的宝贵经验和技巧，骆鸿心怀忐忑地敲响监狱长的门；门开得非常利索，骆鸿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而丁狱长见到陌生的送餐员工，也是一愣，随即展开春风化雨般的微笑，还向骆鸿主动招呼了几句。

骆鸿回答得言简意赅，手中却利落无比，把两荤两素四个菜，一盅乌鸡汤和一碗紫米饭、一个杂粮馒头飞快地端进办公室，他一边端菜，一边也没耽搁打量丁奇岳的办公室，房间被一堵墙隔成内外两间，前进办公，后进被掩上了，估计是休息室或会客室。

丁奇岳皱了皱眉，伸手在骆鸿面前一晃，“小骆是吧，我最近这糖尿病控制得不大好，医生叮嘱尽量早吃多餐，你这样，辛苦一下，回食堂再给取一份食物来，跟这桌上的一样就好！晚餐要不要送再说，我回头通知郑士枫……”

骆鸿答应一声，推着餐车一路小跑回食堂，归四海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心中不由一惊，听他说明情况要多送一份食物，这才宽下心来，整治了同样一份装到餐车里。

回到六楼时，不知怎么回事，电梯并未发出已到达目标楼层的提示音，骆鸿把餐车推近窗户时，似乎听到两人的对话声，他也没在意，便敲响了办公室大门；丁狱长隔了一会儿才开了门，面色有些难看，骆鸿从他肩头望去，内间的房门微微晃了两晃，应该是有人轻轻把门给掩上了。

在西侧办公室门口等候了约莫半个小时，骆鸿便看见丁狱长开门伸手招呼，他立即推车过去撤走了所有餐具，正要帮着拉上办公室门时，突然听见内间传来一声“叮”的轻响，几乎在同时，丁狱长迅捷地关闭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