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诡计

庄严肃穆的庭审现场，公诉方正在向审判席慷慨陈词，内容听不太清楚，镜头也晃来晃去，显然是为了躲开法警视线的偷拍；片刻后，镜头转向被告席，司永铭双眼圆睁，他看见了站在被告席里的自己，正在目光空洞无神地望着屋顶，被告席后方坐着两个熟悉的身影，那是妻子元蓓和郑晨，元蓓以手掩面轻轻抽泣，肩膀不住颤动，郑晨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

 画面快进一段后，声音突然提高，司永铭清晰地听见了法官的判决，也瞧见自己被法警架离现场，元蓓捂着嘴跟在身后，郑晨扶着她跌跌撞撞，两人险些摔倒在台阶上……

司永铭如同白日见到了鬼，他骇然而吼，“那人不是我，他是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没有罪，为什么要审判我？“

“这是两周前的庭审现场，如果不是我们，你不但要被剥去老虎皮，还得去坐上五年大牢！你已经是个草民了，面对现实吧！“何志宽意味深长地打了个响指，将视频关了。

司永铭的精神濒临崩溃，他右脸死死抵住床边护栏，用力乱顶乱擦，血液立即从额角渗了出来，男护士们伸手将他摁回原位，又将束带扣牢在他的额头上。

“你还有三周的自救时间！当然，协议期过后，无论摘不摘器官，谜团终会帮你解开，这点无需担心；不过，以后的你就未必是你了，想想元蓓吧，我听说她可是怀孕了……“

在司永铭的怒吼和咒骂声中，何志宽推着小车扬长而去。

 一周又过去了，何志宽带着那个麻醉师又来到了房间，司永铭的伤口已经恢复了六成，但心底的伤口才刚刚撕裂，他无法冷静去思考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断，并把它们拼凑成完整的谜底，他甚至怀疑那段令自己痛彻心扉的庭审视频，也是利用AI技术制作出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击溃自己的精神防线。

 “半个月过去了，显然你没有任何成果！”，说话的不是何志宽，而是戴着口罩的麻醉师，他嗓音清亮，比何志宽更有穿透力。

司永铭茫然而愤怒地注视着他，麻醉师又打开金属药箱，开始准备麻醉剂，何志宽开口了，“今天江湖救急，要先取你一只眼角膜急用，作为补偿，咱们的协议自动顺延两周，所有条件不变……”

 醒来时，司永铭眼前的世界少了一半，所有物体都有些扭曲、变形，天花板上的灯珠、床边的监护仪，无法判断出它们的距离，就像一幅幅平面的图形，在视野里不真实地一一滑过。

 麻醉师站在门边，抱着双臂冷冷地瞧着，何志宽拿过一面镜子，让司永铭瞧了瞧被包扎严实的右眼，伸手拉过小车，“你的眼角膜又挽救了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他的生命之火因为你而重新点燃，我替他和他的家人由衷的感谢你……”

司永铭扭过头，从牙根里蹦出一个字，“滚！”

何志宽伸手打开了显示屏，“你无怨无悔的造福社会，还帮我们创造了可观的经济利益，我们决定赠送一份大礼包给你……”

视频里响起了嗡嗡的机器声，司永铭忍不住扭头去看，画面是俯视广角镜头，大概使用了无人机拍摄，街道上的行人不过手指大小，一辆小轿车斜斜停在路边，驾驶座钻出一人，猫腰跨过路边护栏，向一幢封了半面墙体的烂尾楼悄悄潜行，与此同时，有人从路边一辆面包车里钻出，拉开小轿车车门，将一支黑色皮箱扔进了后座。

几分钟后，楼内突然飞快驶出一台黑色轿车，之前那人飞快追了出来，钻进路边的小轿车，紧紧尾随着黑色轿车飞驰而去；无人机速度更快，数秒后便凌空飞到了两车之间，完整纪录两车先后驶上368国道的过程，黑色轿车显然马力更加强劲，很快将小轿车远远甩在了后面，直到接近邻省交汇路段时，几辆半挂拖车和冷链物流车堵住了车道，黑色轿车才放缓了速度。

这时无人机突然加速，画面里传来了对讲机的声音，“所有人注意，所有人注意，已进入监控盲区，己进监控盲区！B车右移，挡住车道，好，降低车速；C车跟进，降速拖后，遮挡住上匝道；三号车已经上了匝道，好，D车左移，挡住变速车道；A车注意，A车注意，换车牌换车牌，C车加点速，挡住A车，掩护A车进入下匝道；好好，完成交接，完成交接；好，C车让出车道，让目标车辆进入变速道，好，目标车辆已和三号车驶入同一车道，B车B车，加速向右变道，D车顶上，加速顶上；好好，B车减速回原车道，D车再顶，再顶……”

对讲机里声音无比嘈杂，但听得司永铭却心惊肉跳，从俯视画面里，几部挡住车道的半挂拖车和冷链物流车全部在听从指令，它们利用速度变换和庞大的车身，挡住了小轿车向前追击的视野；这时无人机拉近了镜头焦距，锁定在被护在三部大车之间的黑色奥迪，只见它尾部车牌突然翻转，号码从“雾A00003”瞬间切换成“雾F9B631”，换完车牌的奥迪连续向右变道，在一辆白色冷链物流车的掩护下，顺利地切入下行匝道，离开了368国道。

不过将将十几秒后，一辆同款黑色奥迪从几百米后的上匝道汇入车流，两部大车突然减速，把奥迪逼进最左边的加速道中；这时白色冷链车向右变道，不断鸣笛的小轿车终于有了空间加速，它发现黑色奥迪后向左变道，两车汇入同一车道中，前后相距不过两百来米，突然那辆冷链物流车又从右侧车道靠了过来，与前面两辆半挂拖车、后面的混凝土搅拌车和防撞护栏，共同构成一个移动中的封闭“门”，“门”内情况完全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无人机忽然向下俯冲，又将变焦镜头调至最大，随着对话机里的声音蓦然提高，拖后的混凝土搅拌车加速向前行驶，镜头里的小轿车被铲得飞起，凌空砸在前面的黑色奥迪后段车身上，奥迪顿时失控，车身来回乱晃，一头栽进前方半挂车的钢制拖斗里。

半挂车质量太大，对车后发生的事故竟然没有感知，仍然维持车速向前疾驰，奥迪半个车身插在拖斗里，刮擦着路面火星乱冒，车皮轮胎纷纷散落，那小轿车也被巨大的惯性抛起，翻翻滚滚了十几圈才勉强停下，肇事的搅拌车向右急打方向盘，车身还是刮到了倒扣着的小轿车，后者被巨力一撞，原地骨碌碌又转了几圈。

无人机逐渐拉升高度，画面渐渐缩小，几部大车行出数里地后才缓缓停入应急车道……

司永铭看得惊心动魄，这正是他追击绑架宇文燕的黑色奥迪驶上368国道，直至发生交通事故的完整过程。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奥迪会在半途中更换车牌，几部大车早有计划地掩护它撤离了高速，而出事的奥迪，却是后来才上高速的雾江三号人物的专车。这些人简直是算无遗策，利用两省交汇路段的监控盲区，他们却从无人机的“上帝”视角，指挥几部大车构造出一个无法察觉的移动“密室”，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而自己倾尽全力去追捕绑匪，殊不知早已落入精心布设的圈套，和三号人物的专车一起驶进了鬼门关。

难怪，难怪郭尚武跳着脚说自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正如庭审时对自己的宣判，用“未知动机下的故意伤害”，来解释三号人物意外亡故的恶劣后果，已经是极尽人情包容的结果；如果不是这份视频现世，司永铭无论如何也想不穿、猜不透这其中的诡计。

司永铭的独眼里，充斥着灰暗和绝望，麻醉师缓缓走了过来，冲何志宽挥了挥手，何志宽微微欠身，转身和男护士们推门离去。

麻醉师摘下口罩，伸手在自己面颊上拍了拍，“司永铭，这部大剧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看到了中间这段，想不想看片头和结果？说不定更精彩！”

司永铭的独眼陡然睁得滚圆，他死死盯着麻醉师的脸，“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