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罪网

“对方威胁，如果我不愿帮家人还上另一半债务，那么他们只能动用江湖手段来对付宇文斌父子俩！我不敢再犹豫，也没有时间联络你，我留下房租尾款给了房东，当晚就带着不多的积蓄赶回了老家，我明白靠这点微薄的资金无法应对债务，但我有什么资格来牵连你，安平，我必须切断和你的关系，把风险隔离在那个小县城里。”

“事情发展还是超出了预料，债主面对我全家的央求，没有采取极端手段，而是选择了让我和文斌以工抵债，文斌被强制带去码头做装卸货物的劳工，我因为有过生物医学的教育背景，被安排到一家民营戒毒所做毒理分析和看护，起居作息都有人监控，也没有人身自由，而我父亲也被当成人质，被债主牢牢看管在县城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很快发现，这间所谓的戒毒所，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它实际是将从东南亚走私进来的毒品进行纯度鉴定的机构，股东是五家最大的毒品分销商，他们按股份出资经营，所长名叫卢雄，是最大的股东推荐来的一个雾江人，这人心狠手辣，对待下属从不留情，是个软硬不吃的角色。”

“一年多以后，我设计了一套提高毒理分析效率的流程，得到戒毒所的认可，被晋升到技术管理岗位，与卢雄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偶而也会和他一起去接待股东巡查、参加一些筵席，有几回耳热酒酣时，我无意间得知，最大的毒品分销商老板姓桂，是雾江市黑白通吃的知名企业家，卢雄以前是这位桂老板的贴身保镖，听说他在雾江害死一位姓宋的警察，警方撒下天罗地网来缉捕，他便自愿躲到这边陲小镇来当个戒毒所的看门人……”

司永铭陡然听见“害死一位姓宋的警察”时，胸口仿佛被一记重锤砸中。

录音笔里的声音仍在继续，“一年前，我找到卢雄，按照估计我和弟弟三年累计薪资总和，应该可以还清剩余的债务，希望他与债主能兑现承诺；但卢雄无动于衷，只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半年前两伙东南亚毒贩在码头火拼，一颗流弹击中了宇文斌，发现时已经因失血过多离世，所以这债还得继续还下去，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总之再坚持坚持。”

“听到这些，我被绝望和愤怒占据了全部身心，我才明白，无论宇文斌是否在世，指望卢雄这些人信守承诺，无异于与虎谋皮、自讨苦吃！如果不当机立断，我的结局不堪设想，所以我决定不再束手待毙，一定要逃出去，而且我要搜集戒毒所和毒品渠道的所有证据，把这伙丧心病狂的毒枭和杀人犯绳之以法！” 

“一百二十二天后，我终于逃了出去，临行前我带走了卢雄的笔记本，里面详细记录了毒品的走私来源和贸易信息，还有桂氏企业在雾江的几个贩毒网点，我争分夺秒从水路赶回雾江，就是为了赶在卢雄团伙找到我之前，将这些网点的信息补充完整，把举报材料交到警方手里，但我也担心重蹈凤凰县城的覆辙，那里早已是警匪一窝，所以我需求你，安平，你要保证我的举报能畅通无阻，还我宇文家一个公道！”

音频至此结束，会议室陷入了沉默，宇文雁一段二十分钟的自述，诉说了一个家庭悲惨而无奈的命运，揭示了一张隐藏在阴影下的贩毒罪网。 

迈腾的行车纪录仪显示，四月二十九日傍晚，在明途学校的露天卡座里，那名长发女子亲手将这支录音笔放在了安平的桌前，他们还交流了些什么已经无从考证，随后两人先后失踪，安平已被发现沉尸江畔，那宇文雁的命运又如何？她搜集的罪证又在何处？

司永铭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肖远山，宋影，卢雄，还有桂姓企业家，这些名字和旧日往事纠缠在一起，在脑中不断翻腾，让他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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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光线柔和，只是空气里飘荡着刺鼻的药水味儿。

纱布从面部轻轻揭开后，中年人缓缓睁开眼，见眼角两侧果然又缩窄了三分，忍不住向镜子前凑近了些，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来回抚摸，那张苦大仇深的面孔竟然显得有些自怜自艾。

肖明锋满意地眯了眯眼，他弯下腰下，仔细打量着中年人的面孔，伸手在他的眉心处指了指，“这里似乎还欠缺了些决断的味道，厚生，功课不能丢，还要多练勤练……”

隔壁房间里，一行“宽厚仁和”四个草篆，墨迹淋淳，刚刚被老人笔走龙蛇般一气呵成，他专注地瞧着这幅墨宝，半晌后才瞥眼去瞧大屏电视上的监控画面，默默听着徐厚生和肖明锋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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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中午，郑晨申请向凤凰县公安局调阅宇文雁的档案，司永铭认定，必须先确认录音里的女声确系宇文雁后，才能展开下一步行动，与此同时，向全市发布宇文雁的失踪通告也在同步进行。

 司永铭正在食堂用餐，突然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

 “是司队吗？我是鞠茉玲，方便说话吗？十分钟前，宇文雁联系了我，说她亲眼目睹了安平遭人绑架，她在尾随绑匪过程中被发现，在逃脱过程中受了挺重的外伤，好在瞅准时机跳上一辆路经的货车，现在她身处远郊，但还没有脱离险境。”

鞠茉玲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宇文雁人还健在，那整盘棋就全活了，司永铭连忙打断她，插话问道：“明白了，她现在人呢？”

“是这样的，文雁知道了安平的死讯，也愿意和警方积极配合，但她手中的材料关系重大，这些年特殊的经历让她极为敏感多疑，我劝了很久，她才勉强愿意和您先单线联系，如果您没问题的话，一小时后来我家会合吧，文雁想通过我与您通个电话。”

司永铭将烟头掐灭，“好，我马上出发，你也保护好自己，确认是我本人再开门。”

十分钟后，司永铭换上便装，避开了专案组，独自驾上一辆帕萨特开出警局。

到了鞠茉玲所住小区附近后，司永铭泊好车，在小区四周逛了几圈，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走进小区，鞠茉玲言听计从，在猫眼里瞅了半天，确认是司永铭本人后才打开门，司永铭刚挤进门缝后，她就赶紧将门反锁上，还挂上了防盗链。

司永铭在南北阳台稍作观察后，将所有窗帘都拉上，这才坐回沙发中，眼神灼灼地看着鞠茉玲，鞠茉玲拿出手机，开始与宇文雁联线。

 拨号音响了十几秒后，一个略微中性的女声传了出来，“阿玲，我准备好了，司警官来了吗？”

鞠茉玲应了一声，冲司永铭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回房间回避，司永铭摆了摆手，让她坐到一旁，又伸手挪近了手机，沉声说道：“你好，宇文雁吗？我是雾江市局刑警大队副队长司永铭，安平身遭不测你已知晓，你的情况鞠茉玲也介绍得比较清楚，我们长话短说，你是不是留给安平一支录音笔？”

对方听司永铭单刀直入，也不啰嗦，立即回道：“没错，是银灰色的松下牌录音笔！”，司永铭“嗯”了声又问，“好，我需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你报一下你和宇文斌的身份证号，用三分钟复述一下录音笔里的内容！”

宇文雁几乎没有停顿地报出号码，又用极快的语速，将录音里的那段往事简述了一遍，司永铭听她思路清晰、逻辑通畅，语音又和录音笔中毫无二致，这才确认了她的身份，又说道：“宇文雁，你现在处境非常危险！告诉我你的位置，我来现场接你！你是这桩案件的关键证人，必须保障好人身安全，否则安平的死毫无意义，你追求的正义和公道也无从谈起。”

宇文雁沉默了片刻，显然是被司永铭说动了。

“好，我在梨花镇石雨路的“老友记”中餐馆里，举报材料我藏在对面一幢烂尾楼的地下车库里，地址是石雨路123弄“君安大厦”，一小时后我们就在那里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