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监控

雾江北岸，阳光刺眼地照在河堤上。

司永铭站在安平最后现身的位置，助跑了几步，纵身跃上河堤，一眼便看见波光粼粼的江面，这时烈日当空高悬，江水流势湍急，尤如滚滚白炼自西向东疾奔而去，江风劲道十足，呼啸着卷起浓烈的水腥气刮入众人鼻中，仿佛在宣示，汛期来临的雾江是一片荒蛮的世界，不容外人轻易涉足。

江边的芦苇丛连片而生，密密匝匝似是无边无垠，占地少说也有十几亩之多，眼尽之处皆是芦苇花在风中抖动摇晃的碎影，沿堤漫步细看，江水涨得好快，昨日张颈松还带人深入河滩勘察，今日江水已逐阶上涨，将芦苇荡浸透了数尺，以往学生们踏出的小道早已淹没于水面之下。

司永铭见安平失踪之地被江水浸透，纵有蛛丝马迹也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他点燃一支烟，顺着河堤向北快步而行，走出七八百米后，方才看清芦苇荡的尽头，是碎石滩的河沿与龙腾大道、雾江大桥引桥的交汇段，司永铭心中一动，立即抬头去找路边的监控。

郑晨递过望远镜，司永铭立刻架到眼前，此处地理环境特殊，这三条道路的交汇段处，海拔落差有十几米，因此摄像头安装的位置特别高，望远镜的焦距逐渐放大，司永铭定睛一瞧顿时火气上涌，原来几处监控头的镜面上一片漆黑，显然被人为动了手脚。

郑晨立即联系路政，把这两处监控信息调了出来，画面显示，五月十四日凌晨三点出头，一名体态健硕的男子驾车在路灯边停下，从后备箱取出疑似长柄步枪的器具，踩着车顶向摄像头喷射墨汁后驶离，通过车牌查证该车为套牌车，而男子作案时头戴深色面具，将面部特征完全遮挡了起来。

张劲松带来的消息也令人沮丧，明途学校放暑假后，除向全社会办学的厨艺班和汽修班仍在正常上课外，其他教职工和学生均已离校，校方虽积极配合，但也无法从四月二十九日晚间的监控里辨认出那长发女子的身份。

 虽然可以确认，安平确系遭遇到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活动，但线索再度中断，一切似又回到起点，侦办陷入了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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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酷夏难消，会议室窗外响起的蝉鸣蛙叫声，映衬着室内安静得可怕，警员们连续的作战，都被熬红了双眼，所有的烟灰缸都装满了烟头，新的烟屁股开始抢占茶杯中的位置。端着保温杯的郭尚武，在死死盯着视频的司永铭肩上拍了拍，识趣地移步离开了会议室。

时针一分一秒流逝，午夜来临，很多警员疲态尽显，尼古丁和茶多酚的过量摄入，也无法阻止精神迈向倦怠，郑晨也熬不住了，他从案卷中站起身，向仍在专注研究监控的司永铭走去。

司永铭突然用力在桌上一拍，掌缘切中茶杯，连杯带水都翻滚着飞了出去，砸在地面上摔得粉碎，瞬间击破了会议室里的寂静，吸引了众警员们的注意力。

他把视频重新接入投影仪，画面里仍是四月二十九日晚间咖啡店前，司永铭踩着椅子，指向咖啡店西头停放的两部轿车，声音嘶哑地吼道：“大伙都打起点精神来，仔细看这部迈腾，它紧靠墙边，驾驶座被遮挡住了……，长发女子离开卡座后仅仅六分钟，迈腾就倒车离开，我们假设她从槐树旁去了公厕，如厕后又沿咖啡店后方的小路绕到停车处，驾驶迈腾离开，时间线是能对得上的，换句话说，迈腾的司机很有可能就是这名女子……”

但这种假设显然有些牵强，警员们不置可否，司永铭示意郑晨以迈腾车为中心不断放大，漆黑的挡风玻璃放大后显得边缘很是模糊，但隐约能辨别出一个有规律闪烁的红点。

 “好，刚才的假设我们放一边去不管。你们再看，瞧见没有？迈腾倒车前的一个小时内，它的行车记录仪一直处于工作状态，镜头正对着长发女子的面部，我们只要按车牌找到迈腾，从行车记录仪里应该能捕捉到她的正面影像。”

警员们恍然大悟，司永铭死熬这份监控录像，终于在难以察觉的细节里有所收获，让侦办思路豁然贯通， 众人的信心这才重又拾起。

次日上午，司永铭起床后发现咽喉肿痛到难以发声，只得向郭尚武告了两小时假，在人潮涌动的医院里排队就诊，医生用压舌板抵开他的喉咙，看了一眼就连连摇头，“人到中年了，烟酒也得有个度，你这喉咙像被陈年砖窑给熏的，从扁桃体到会咽大面积出现炎症反应，声带得用喉镜看看，估计也是充血得吓人，赶紧办个住院手续吧，消炎化肿一条龙才给把你这喉咙伺候妥贴。你皱什么眉？办手续不代表你今天能住得进来，得排队等床位的！先去做个喉镜，我再开点抗生素和化痰药吃着，你这情况，再耽误下去就得中年失声了！当个哑巴很开心吗？”

司永铭上回进医院还是看望宋影的母亲，何曾被医生这么指着脑袋训半天的，只是人家对症下药，辩证分析得头头是道，喉咙又痛得还不了嘴，急得司永铭内火升腾，顿时觉得那蛰伏已久的痔疮，也蠢蠢欲动起来。

办入院登记时，司永铭又被办理手续的胖护士一顿抢白，大致是抱怨他这种不痛不痒的小毛病，社区医院就能处理，非得跟重病号抢三甲医院的床位。 

走出医院时，郑晨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司永铭开不了嗓子，只得挂了电话发去微信，输了半天文字，才说清自己突发急性喉疾，有事就在微信里留语音说。

郑晨在语音里汇报，那部迈腾是隶属本市的私家车，车主名叫鞠茉玲，三十二岁，任职于市属建筑工程设计院，是园林景观设计处的一名高级设计员，人已经联系上，她承认自己的迈腾车曾于五月十一日至五月十五日期间，借给一位女性好友使用。

司永铭闻言颇是欣喜，将手机发音孔凑近左耳，边走边听，“头儿，具体情况她愿意当面沟通，约好了中午在她们设计院对面的西餐厅碰面，您看时间地点成不成？还是咱给她拉到局里去，边喝清茶边套瓷比较好？”

“就西餐厅吧！老子现在哑了，在哪儿都一样，还得靠你们来问。”司永铭不耐烦地回复道。

鞠茉玲扎着高马尾，靓丽而知性，一套素雅的西服得体地贴合她玲珑的身段上，吸引了餐厅不少目光，郑晨只得重新找了个半封闭的卡座，几人重新坐下，这才躲开了那些八卦而亢奋的眼神。

各人相互介绍后，郑晨开门见山抛出几个问题，鞠茉玲行事干练，略微沉吟便答道：“借走迈腾的是我多年前的一个闺蜜，宇文雁，说多年前，是因为我有近四年没见到过她，真到今年四月中旬，她在雾江才重新现身。文雁与我同龄，外地人，曾经是明途高等专科学校的教师，教医护学的，我们是在……，我想想，对了，是在大概六年前的一场市级业余绘画比赛中认识的，她虽然是名教书育人的园丁，但对国风山水和书法极有天赋。”

“志趣相投又年龄相仿，女孩间的关系自然很容易走近，周末相约到山水间采风写生，现在想想也是人生一大乐事，熟悉后就渐渐走进彼此的生活圈中。不过我现在还是觉得纳闷，四年多前文雁一声不吭就离开了雾江，断绝了所有联系，包括她男朋友，那个姓安的小律师……”

郑晨立即打断了鞠茉玲的话头，“您能不能说清楚点？姓安的小律师？是不是叫安平？他是宇文雁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