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医院

当晚乔云就失眠了，她无法直视自己亲手挽救的骆鸿，再次栽倒在心理疾病前，她打算以停薪留职的方式在凤凰县待两年，尽力照顾骆鸿的生活起居，疏导他的心理创伤，为此丈夫极不理解，学校和“希望工程”委员会也竭力劝阻，但乔云铁了心要完成夙愿，好在夫妻俩最终达成一致，骆鸿重新回归到正常的家庭生活中。

春去秋来，两年飞逝而过，骆鸿找回了自信和开朗，学习成绩大幅提高，顺利地升学到县二中读初中部，这一年他十五岁，比同届的孩子要大三岁。

乔云停薪留职到期，她必须回到雾江一中重新任职，否则就将失去工作。在骆鸿心里，乔云早就比妈妈还亲，纵然依依不舍，却也明白不能再做个拖油瓶。

回去雾江一中的当年，由于扩招生源，学校高中部的师资力量尤为紧张，她的工作压力骤增，带完毕业班后，立即被派去三个应届班担任班主任，这期间又怀了孕，骆鸿初中毕业前，竟一直没有机会再见到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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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曲十八弯的雾江，北岸便是延绵近百里的雾山余脉，悯爱康复医院就坐落在屏风岭的南麓，它前瞰美丽的月光银滩，西有龙腾大道与雾江大桥交汇，离市区不过三十分钟的车程，可谓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它最早由市立精神诊疗中心改制而来，数家民企入股后，这家康复医院已发展成主营疑难重外伤诊治、康复和理疗的非国有机构，在雾江市颇负盛名。

八楼的特护病房中，穿着白大褂的肖明锋，轻轻走近床头，见桂洁仍在沉睡，她呼吸均匀，面色恢复了几分红润，监护中的体征数据也很平稳，便转身离开病房。 一对中年夫妇从走廊长凳里站起，肖明锋冲他们微微颔首，确认病人恢复良好，中年男子抢出几步，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掌用力晃动，肖明锋伸指在唇间一嘘，示意他们去办公室叙话。

桂松是雾江知名民营企业家，在园林工程和环保器械领域浸淫多年，妻子任雨丘是检察院前任院长的妹妹，有她的家势帮衬，桂松的商业帝国如虎添翼，在雾江混得风生水起，与业务有竞争关系的肖远山多有龃龉，但忌惮任雨丘在政界的资源，强如肖远山也不愿撕破脸皮，彼此间避而远之。

肖远山被捕后，他曾涉足的商业领域剧烈激荡，桂松审时度势，不仅是传统业务，连肖家在雾江市最强势的外贸领域，也被他攻城掠地，抢占了近半贸易渠道和资源网络，是典型趁人虚要人命的强势商业策略，高速、高铁和机场、航道上，桂氏集团的广告铺天盖地，可谓风光一时无二。

但桂松夫妇虽然在商场上春风得意，但家中潜忧颇多，最麻烦的就是两年前发现严重肝疾的女儿桂洁，经诊断她因基因缺陷造成的肝功能异常，引发多器官并发衰竭，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任雨丘心急如焚，领着女儿跑遍了一线城市的三甲医院，诊断结论是一致的，为了维持生命，桂洁必须移植肝脏。申请移植合适配型的肝脏需要排队，等候时间遥遥无期，任雨丘虽然在雾江能呼风唤雨，但遇上这种事情也一筹莫展，只得怏怏与女儿回到雾江，眼见面色腊黄的桂洁生气尽失，夫妇俩整日忧心重重，痛不欲生。

就在陷入绝望之际，有熟人介绍任雨丘认识了悯爱康复医院的执行院长肖明锋，肖明锋得知桂洁病情后，重新对其肝疾进行慎重的会诊，他找到桂松夫妇，表示可以通过特殊渠道为桂洁移植合适的肝脏。夫妇俩闻讯后当然大为欣喜，但桂松得知肖明锋是旧日宿敌肖远山的长子后，有些心生顾虑，但女儿生命危在旦夕，哪怕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也得赌上一把运气！便同意了肖明锋全权料理这桩事情，没想到仅仅两周后，配型成功的肝脏就送到了悯爱医院，肖明锋将亲自执刀移植手术。

如今手术成功，桂洁恢复得比预计的还好，桂松顾虑全消，见到肖明锋自然是感激涕零，这时夫妻俩跟着肖明锋走进办公室，他立即反手推上房门，将一只沉甸甸的皮箱拎到桌上。

明锋啊，感谢你妙手回春，挽回了桂洁的生命！这点心意莫要推辞，唉，我和你爸爸风风雨雨几十年，为了点铜臭，扳过脸、骂过娘，现在想想真他妈的不值！明锋啊，你医术精湛我是亲眼瞧见了，你不记前嫌说明医德也极是高洁，你们这代人真是起点高、格局大，令人是由衷叹服，早知如此，我那会就……”

肖明锋淡淡一笑，把皮箱重新交回桂松手里。

“桂叔，器官移植你们耗资不菲，我是医院的股东，挣钱就少不了我一份，这些就不必了！我爸生前曾说，桂叔在商场上杀伐果断，他是衷心佩服的，如果不是利益有牵扯，一定要与你倾心相交。小洁的手术是我的份内事，别太放在心上，不过得强调一下，器官移植是灰色地带，不到生命关头轻易也不敢启动特殊渠道，所以请桂叔桂嫂三缄金口，把器官移植的事，都烂在肚子里。”

任雨丘插嘴道：“明锋啊，你放心，小洁康复后我立马送她回澳洲读大学，你说的我们都懂，桂松如果泄漏半个字，我连夜飞回来也要撕烂他的嘴！”

见她说的认真，肖明锋和桂松不由笑出声来，房间里的气氛立时松驰了下来，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肖明锋才笑笑嘻嘻地将夫妇俩送出办公室。

肖明锋坐回椅中，休息室里闪出个瘦高的人影，他悄无声息坐到办公桌对面，打开手机里的视频，轻轻推到肖明锋的面前。

视频由多个画面拼接而成，有人在傍晚林荫里散步，有人身着制服在高处施工，有人行走在河岸边的堤坝上，掐着秒表念念有词，有人在录音棚里紧盯着提词器，声情并茂地朗读……

肖明锋满意地点点头，弯腰从腿边的柜门里，取出一只鼓鼓囊囊的皮包，把它扔到了瘦高男子面前，“拿去分了，多劳多得，你这口袋撑这么大，看能装多少宝贝进来！”

 瘦高男子咧嘴一笑，接过皮包便转身离去，片刻后休息室里传来“叮”的一声轻响； 肖明锋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在桌上敲击着指节，电梯的到站提示音响起，他回过神来，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仁玲，你从楼老爷子那里回来没有？情况如何？”

电话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声，“一切顺利！老家伙这几年憋得够呛，听我说完给激动坏了，要不他大舅子及时塞了几粒保心丸，怕当场就得挂了！我劝他保重身体，等时机合适了，自然水到渠成，目前方案筹划得差不多了，但执行还得天时地利加人和，急也没用……”

肖明锋呵呵一笑，又嘱咐了几句，便将电话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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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肖远山的葬礼回来后，司永铭一直憋着通邪火，连续几天夜不成寐，一对眼圈又黑又重，早晨被郑晨拖进会议室，听取一宗由城南派出所转到警队失踪案案情通报，他双手抱膝，听得昏昏沉沉，不断打着瞌睡。

分管刑侦的副局长郭尚武，眼见台上讲得口干舌燥，台下认真听的却没几人，尤其是主抓业务的司永铭，蔫头搭脑无精打采，他忍不住轻咳两声，屈起指节在桌上用力敲了敲。

“哎哎哎，怎么回事？个个都无精打采的，看把你们给掼的，口味不重的案子就吊不起兴趣是吧？失踪的可是打刑事官司的律师，在圈内可是个熟面孔，在座的各位，不少也和他打过照面，人都失踪快一个月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律所那边快压不住了！我告诫各位啊，针对这桩失踪案，黄局可是定了调子，侦办得高不高效，处理得妥不妥当，且不说要面对社会舆论和人民群众的监督压力，对警队形象乃至各位的前途命运，哼哼……，都将造成难以估量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