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追忆
书名:极默之渊作者名:东月本章字数:2917更新时间:2024-12-20 13:34:15
所以,当肖远山被终审判决时,当庭痛哭的除了肖远山的妻子卢萍,还有热泪滚滚而下的司永铭,前者哭泣是对锒铛入狱的痛悔,后者则是元凶归案、但真凶难觅的极度遗憾。
所以,试图暴力逃狱的肖远山,被电击枪击中后的意外坠亡,既是咎由自取,也是他早该在四年前就应受到的终极审判。
所以,哪怕徐从容在执法过程中产生了纰漏,他在射出那一枪时充满了造成肖远山坠亡的主观恶意,那也只是过程上的过失,结果仍然是正义的,司永铭的内心无比感激。
坠亡,已经是肖远山最好的死法。
数日后,司永铭换上一套便装,戴上墨镜后驱车向雾江东郊驶去,那里即将举行肖远山的葬礼和遗体告别仪式,他要最后瞧一眼这个戕害社会、荼毒人间的恶棍,啐上一口弥补遗憾的唾沫。
肖远山的面容尽毁已无法修复,告别仪式上,便省却了瞻仰遗容的流程,肖远山的遗孀卢萍面容清冷,长子肖明锋、次子肖明海陪伴在她左右,三人不断地对排除敬礼的亲朋故交欠身答礼。
审查肖远山时,检方才发现,此人极工心计,擅长未雨绸缪,将所有罪行都揽于一身,把卢萍和两个儿子摘得干干净净,肖在雾江市经营非法生意、组织黑社会性质团伙的十几年间,因长子肖明锋在深造医学,卢萍一直在美国陪读,她的长子肖明锋深造医学,小儿子则在东南亚从事合法的进出口贸易,检方调查很久,也没有找到这三人涉案的直接证据。
正因如此,肖远山的落网,丝毫没有对他的家庭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肖家子弟仍然活得逍遥自在,仍有资源、有能力组织起这场声势浩大的葬礼,肖远山纵然声名狼藉,来与他告别的人竟络绎不绝,这让摘下墨镜的司永铭颇为惊讶,对形势的错判,让他的心头燃起一团无名的业火。
卢萍也瞧见了司永铭,但她投射来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恨意,而是无比淡定、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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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四海早在办公室等候,见到骆鸿便亲热地搂住他脑袋,“小骆,你这半路出家的野厨子,还真是可以,给我这推荐人长了不少脸!今晚咱就在后厨整两个菜,你那肥肠腰花也整治给我尝尝,怎么腥骚怎么整,我口味重!”
雾二监是雾江市最大的综合性监狱,在押囚犯近4000人,其中男监3158人,女监806人,男监舍是幢三层混凝土浇筑的建筑,划分为十五个监区,每个监区200号犯人,这200号囚犯又按监舍号分成20个班,每班十人;女监舍小的多,是原后勤服务中心改建而成的二层小楼,只有区区四个监区;男女监舍间被一堵高墙和密密匝匝的带电铁网隔开,日常管理也都独立执行。
监舍外围有两个活动广场,分别供男监和女监犯人使用,广场对面是狱警中心和看守大队;再外围是行政大楼、综保中心和车间,前者是幢五层新楼,狱政、教育、政宣和财务等职能部门,狱长和三位副狱长办公室在顶楼,站在走廊里就能俯瞰两座监舍的安保情况,综保中心主要是厨房和医院、物资保障和车辆管理部门,车间建在看守大队、综保中心和行政大楼之间,供囚犯劳动改造使用。
员工宿舍楼建在综保中心和后院高墙之间,共四层楼,除了各部门领导留有单间外,普通员工均为四人一间;归四海是综保中心兼食饮部的副主任,手中权力有限,但安排住宿不过小菜一碟,他掏出钥匙将三一六、三一七房都打开,示意他自己去挑一间中意的房间和床位。
骆鸿探头张望,见三一六房间靠窗的床位空着,除了对面下铺铺有床垫和被褥,其他两张床位都是空铺,感觉颇佳,也不去三一七看了,直接将行李扔了上去。归四海有些诧异,“小骆,你没瞧见床头墙面上有个装空调预留的管洞?山里风大,白毛风一刮得寒死你!”
“没得事,找张报纸团团塞牢就行,一天也没几个小时待在宿舍里!”骆鸿满不在乎,归四海摇了摇头,从钥匙串中摘出一把递给他。
当晚,归四海跟后厨打了招呼,让骆鸿烹制了几道猛火硬菜,端进他的单间里,俩人对着吹了两瓶白酒;归四海渐渐醉意袭来,抱着酒瓶呼呼大睡过去,骆鸿疲累一天的神经也真正松驰下来,回到宿舍后,还来不及认识室友,就冲进淋浴间里洗澡。
骆鸿看着雾气升腾到瓷砖上,又凝结成涓涓细流,那涓流一分为二,又二分为四,层层不绝地如蛛网分流而下,正如烦杂的思维在脑中不停冲撞,憋了许久的一口浊气才吐了出去。
雾二监这样的单位,员工政审当然是极严的,如果韩可做了背调,就能从凤凰县民政系统提供的档案里,得知骆鸿在五岁时父母便已双双亡故的过往;从那时起,罹患小儿麻痹症多年的小姑就成了骆鸿的实际监护人,小姑一直单身,她痛惜哥嫂的早逝和侄儿的孤零,视骆鸿为己出,竭尽全力去照顾,但劳动能力薄弱的她,无论财力还是智力,要履行教养之责其实颇为艰难。
骆鸿上三年级时,县城两所小学合并为一所,校区在城关镇的镇北,离家有七八里路,小姑不放心,便拖着行动不便的身体接送骆鸿上学;那年六月汛期来临,离雾江市区有近二百公里距离的凤凰县城,成为拱护雾江市区的上游泄洪区,小姑在紧急撤离过程中不慎罹难,被学校临时疏散到体育馆的骆鸿几天后才听到噩耗,九岁的他失去最后一个亲人。
骆鸿在福利院只待了半年,便在一次开放活动中,被一对中年丧子的农家夫妇相中,不过他二人领养骆鸿另有想法,首先是为自家果园豢养个廉价的劳动力,如果能养熟养顺,那么再考虑传宗接代;夫妇俩只让骆鸿继续上了半年学,便背弃了对福利院的承诺,领着骆鸿来到山脚下的果园里干活,沉重的劳作整整持续了两年多,让心智尚幼的骆鸿饱尝艰辛。
隔年,雾江市新任领导班子换届后,举办了一系列下基层活动,“希望工程”也走进了凤凰县城,在代表团的要求下,民政局在全县范围内排除汇报失学儿童情况,组织福利院与代表团见面。
当时代表团有个三十来岁的女教师乔云,与福利院座谈后听闻了骆鸿的遭遇,当天下午便领着代表团驱车赶往果园,与那对果农夫妇苦口婆心地沟通骆鸿的受教育权利,又对他们违背领养协议进行口头告诫,夫妇俩蛮不讲理,认定骆鸿既然认他们做为养父母,干活还是上学容不得外人多嘴,双方从激烈的口角险些酿成一场械斗,最后被闻讯赶来的警方制止。
当晚,乔云做通了福利院的工作,次日就找到民政局和检察院,以果农夫妇私自剥夺骆鸿的义务教育权利为由,终止了夫妇俩的收养资格;判决下来后,乔云亲自护送骆鸿回到福利院,并通过新建的“希望工程”办公室签署了捐助意向书,骆鸿在义务教育阶段的生活和学习费用均由乔云承担,如果顺利考上高中或中专,乔云和“希望工程”办公室各自承担百分之五十的费用,直至骆鸿成年。
事实上,骆鸿在那对果农夫妇的整治下,性格变得愈发敏感,对于重归学堂,乔云看不出他的期盼和欣喜,无论如何沟通,骆鸿只是涨红了脸一言不发;至于学习,班主任一提到骆鸿就不断叹息,摇着头说,这孩子性格内向到了近乎自闭的程度,难以融入进校园生活,学习成绩也一言难尽。
乔云在雾江一中任高中英语老师,她那时刚刚结婚不久,丈夫是石化系统的电气工程师,经常出差,两人聚少离多,也没时间要孩子。为此乔云有充足的业余时间,用于最热的教育公益活动,她也是是雾江市“希望工程”认证过的第一批义务教师和捐助人。
在帮骆鸿回归校园后,她从心底痛惜这个小小年纪便历经坎坷的男孩,知道他的近况后,周末将骆鸿带到雾江的三甲医院寻求心理支援,心理医生经过诊断后,判定骆鸿在经历亲人去世和领养事件后,性格发育受阻,又缺乏有效的情绪疏导和关怀,发展出自闭倾向的人格,内耗成了轻度抑郁,这种毛病就是靠耐心和爱心,慢慢融化掉他内心里那层坚冰,届时自闭症将无药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