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替换

他收起手机，走出律师事务所的那扇大门。

像是完成了一段埋藏多年的旧章节，没有回头。

夜风有些凉，他拐过街角。

看到前方一家小而精致的西式餐厅外，一人正抱臂靠在灯下打电话。

是林柚。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高领毛衣，下摆搭配深灰伞裙。

干净利落中带着一点随性。

电话挂断，她一抬头，就正对上陈路的眼神。

“你总算到了。”

“路上没被谁拉着写歌吧？”

“你又开什么玩笑呢，写你的歌词就够我受的了。”

陈路笑笑，“只是还了笔债，顺便收了点遗物。”

林柚一愣，下意识地想问，却又没多嘴。

她多少了解这个人，有些事，他要讲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那我们先进去吧。”

她转身推门，“晚餐我请，你出词。”

“我出词，还得你请饭？”

“你词贵啊，饭补不够情绪。”

林柚丢了句，像是无声打趣。

两人被领到靠窗的双人桌，点了简餐和红酒，落座后一时无话。

窗外车灯来来往往，倒映在红酒液面上，像城市脉搏微微跳动。

陈路喝了一口温水，忽然开口打破沉默。

“说吧，今天找我，不单是为了看我怎么优雅地切牛排吧？”

林柚叹了口气，果不其然，这人一开口，就把所有铺垫打回原形。

“你猜得对。”

她轻声说。

然后从随身包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放在桌上。

“我们公司准备参与一个短视频平台搞的音乐互动活动。”

“主题是双人对唱。”

“限时创作、限时发布、限时热榜。”

“评选机制是线上播放+互动+专家打分。”

“最后进入决赛的十组将登台录制全网直播。”

“所以，来找你写歌。”

陈路点点头，没太多反应：“词曲要齐？”

“对，越快越好。”

“是谁来唱？”

“男方是方野。”

林柚顿了顿，看他表情，“他是你的老朋友。”

“嗯，实力不错，嗓子也是很有张力。”

陈路语气不咸不淡。

“他现在状态很不错，情绪处理比以前精进很多。”

“所以我就放心找你了。”

林柚低声一笑，“你是给他开了天眼的人。”

“那女方呢？定了吗？”

陈路问。

“是我们公司刚签的艺人，音准好，长得甜，数据也不错。”

林柚说这句话时，语气不重，却带着点推理式的笃定。

仿佛她已经将各项指标列成表格。

算出了最优解。

陈路没急着回应，缓缓切下一块牛排。

放入嘴里细嚼。

动作极其从容，像在品酒。

也像在掂量接下来要说的话值不值这个晚饭。

林柚也没催。

她太清楚这人说话的节奏。

表面看着闲淡，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判断。

几秒后，陈路才开口，语调平缓，却字字清晰。

“我希望这次女方，换成苏晴。”

一句话，像在平静水面投下了一颗不动声色的石子。

林柚手里的刀叉一顿，眉头轻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换人？”

她语调微扬，眼神里藏着一瞬间的犹豫。

“你知道我们是冲着年度合作奖去的，这个项目不是单纯为了曝光而已。”

“主办方那边限制严格，必须一男一女双人组合，不能三人参与。”

“而且我们公司很早就内定好了，上报了名单。”

“我们要是中途换人……可能会有风险。”

陈路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而是继续吃了一口牛肉。

然后才慢悠悠放下刀叉，抬头看向她：

“我理解。”

“但你也知道，我做音乐从来不只看曝光和流量。”

“这次的机会，对你们新签的艺人是一次展示。”

“但对苏晴来说，是一次跃升。”

“她现在的热度刚好到了一个关键点。”

“再不推一把，她就会被市场定型。”

“《稻香》之后，她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能够冲一线。”

林柚没有接话，她低下头。

看着盘子里的甜点。

一勺勺划着那块焦糖布丁，像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回应方式。

“你知道我为什么犹豫。”

她轻声说。

“不是因为我不相信苏晴，而是这个位置就这么一个。”

“我们已经递交初审资料了，如果现在换人，不仅要内部重新谈合同。”

“还得承担后续合作方的不满。”

“更重要的是，”

林柚看他一眼，“你知道圈里有多少人盯着我们这次合作？”

“一旦被看出中途换人，舆论方向会变得很难看。”

“哪怕苏晴唱得再好，也很容易被说成插队上位。”

陈路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他知道林柚说的不是空穴来风，换人从来不只是内部的决定。

而是牵动一整条产业链的信任感。

可他依然没有退让。

“我只想让苏晴上。”

这一句话落下，没有任何修饰，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重量。

林柚呼吸轻了一拍。

她从来没见陈路用这种语气为人说话。

淡淡的、稳稳的。

没有激昂的情绪，也没有乞求的语气。

仿佛不是在提一个建议，而是在陈述一个注定会发生的事实。

窗外夜色愈浓。

城市的霓虹像海底发光的水母，一点点攀上玻璃。

林柚终于放下勺子，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你真是……永远不肯走捷径。”

“我一直以为，做制作人就够累了。”

“现在看，你是更累的老板。”

陈路微微一笑：“有时候不推她一把，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能站多高。”

林柚闭了闭眼，像是在给自己下最后一道命令。

半晌，她打开文件袋。

从合同文件中抽出女方艺人那一页，折好放回包里。

然后拿起笔，在空白合同表格中重新写上一个名字。

苏晴。

“搞定，成交。”

她说，“我跟平台那边重新对接一次。”

“但你记住，你要把词写到”

“写到就算他们不知道她是谁，也能因为那三分多钟的旋律记住她的名字。”

陈路点头，眼里带着一抹静谧的坚定。

“我会尽力的。”

林柚长呼了一口气，端起酒杯：“行吧，合作愉快。”

“愉快。”

两人碰杯，清脆一响，像是某个青春故事的起点悄然落下标记。

深夜十点，陈路回到工作室。

他没有先洗澡，也没有看手机推送，他要开始为新歌做准备。

同时，林柚公司的录音棚内，灯光还未熄。

主控间的监视灯一闪一闪。

外面是隔音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