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道歉

“我不喜欢出风头。”

他看了看淘淘，又看看还在远处走来的几位评委。

“我在看画，就不过去了？”

“这？”女孩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还挺喜欢这幅构成画的。”

陈路淡淡地说，语气里没有炫耀，也没有谦虚。

“其他人的画也值得慢慢看。”

女孩张了张嘴，忽然发现，自己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种你应该去看看你多火的念头。

在陈路平静得像白开水的眼神里，像沙砾掉进湖底，悄无声息。

“他是真的不在意。”

“他是真的不过去。”

女孩怔了一瞬，忽然笑了。

“那我先走了。”

陈路点点头，继续蹲下身，视线再次落回那幅麻雀图上。

张新月在旁边看着，突然低声开口。

“你画那么好，真的不想看他们在前面怎么夸你？”

陈路微微一笑，语气轻得像风。

“他们在看我的画，而我在看他们的世界。”

“谁更幸福一点？”

张新月怔住，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应。

另一边，女孩回到看画的人群中。

然后激动开口：“我刚才看到陈老师了。”

众人同时看向她。

女孩压低声音，眼里仍藏着点没缓过来的情绪。

“我在前面看完画后太激动，就去找他了。”

“他带着个小女孩在展厅后面，正在看一幅麻雀的画。”

“然后呢？”

她摇了摇头，语气复杂：“他说，他不打算过来。”

“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出风头。”

“他说他在看麻雀，别人画得也很好。”

“他说，名次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

这话一出口，几人顿时陷入短暂的沉默。

空气安静下来。

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天天卷来卷去，哪天不是打破头抢评委的一个眼神？”

“他直接把自己作品放在C位挂着不看，转头去陪一个小女孩看麻雀。”

另一个女生轻轻咬着唇，低声道：“我看不懂了。”

“也许这就是，画画的天赋吧。”

“不光是手里的功夫，还有那种，心里边儿的风轻云淡。”

说完这句，她缓缓转头。

看向不远处那位依旧站在画前的——徐博文。

他听见了。

他听见了那女生带回来的每一句话。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脚下的地面在轻轻晃动。

不是地震，不是眩晕。

而是自己那套赢就是真理的信念，开始崩塌。

他猛地想起这几天他做了什么。

反复练习线条厚度，为了一条水袖的褶皱反复上色。

在深夜翻了数十篇古画资料，只为找到最符合背景的诗意意象。

他做了那么多，只为拿下第一。

而那个拿下第一的人，此刻却蹲在某个展位前。

陪一个孩子看不知名画家的作品，还说着。

“我更想看看别人的世界。”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喉咙里却挤不出半个字。

真正的强者，从不需要照明。

因为他自己，早就是光。

他忽然明白了。

徐博文眼中的那点火气、那点自负、那点咬牙切齿的执念。

在这一刻，被彻底熄灭了。

而那团真正的光，正一步步穿过展厅。

没有灯光聚焦、没有人潮簇拥。

只是很自然地，从一幅幅普通画作之间穿行而过。

陈路带着淘淘和张新月，最终走到了《洛神赋图》旁边。

洛神衣袂轻扬，踏波而行，鬓发微湿，眼眸含光。

她不看人，但每一个看她的人，都觉得她刚刚从自己心中路过。

张新月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

她原本还算冷静的眼神，在触到画面那一刻，忽然收紧。

仿佛整个人从白天掉入了梦境。

“这。”她轻声吐出一个字，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那不是像画。

那是真实。

那是某种无法言喻的真实。

画中人不动，可水在晃动。

山在起伏，云在涌，光在透。

甚至画外人的心跳，也开始随着那衣袂摆动的频率。

悄悄改变节奏。

“你画的？”她喉咙微哑，偏头看向陈路。

“嗯。”

他答得很轻。

淘淘早就呆住了。

小女孩原本只是仰着头好奇地张望。

可当她真的抬眼望向画面，她的小嘴就悄悄张开了。

“是……姐姐？”

“你画里的洛神姐姐？”

“她真的在看我……”

陈路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幅画。

眼神没有炫耀，没有激动，没有释然，只有一种。

非常熟悉的温柔。

那种温柔像是画者在与画中人对望。

他仿佛不是在向别人展示这幅作品，而是在对那位洛神轻声说。

你可以出来了。

就在那一刻。

系统的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

【您获得喝彩值 +28520】

【叮——喝彩值+31208】

【叮！恭喜宿主，《洛神赋图》被评委评为本届特等候选作品，当前综合喝彩值+47284】

【累计喝彩值突破一百万，是否开启兑换界面？】

陈路没有动。

他没有回应系统，也没有去看那些越来越快跳动的数据。

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幅画。

就像，他早已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人群越聚越多。

评委团也早已围拢在一旁。

几位年纪较长的教授不止一次地抬手想说点什么，但每次张口，又都沉默了。

他们看得太入神。

这不是一幅可以轻易评语的作品。

它不需要解释。

它让你沉默。

徐博文站在人群边缘。

看着眼前这幅画，再看向陈路。

他的心里早已没有刚才那种刺痛感，反而是一种出奇的平静。

终于。

他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在越来越多注视的目光中，他主动站到了陈路面前。

“你赢了。”他说。

声音并不大，但落地有声。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轻微骚动。

有人惊讶，有人佩服，也有人一脸震撼。

没人想到徐博文会说这句话。

更没人想到他说得如此坦然。

陈路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这不是比赛。”

“是。”徐博文点头。

“所以你没输。”

“我输了，你确实是真正的高手，非常厉害。”

徐博文笑了下，“并且还这么低调，我输了心态。”

“我以前总以为，只要我努力够多，画够好，我就能站在最前面。”

“可你今天告诉我，真正的强者，从来都不炫耀自己的。”

“而我那幅，只能让我自己看见我自己。”

陈路没说话。

张新月站在一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而人群越来越安静。

那种沉默不是压抑，而是一种罕见的、从心底升起的敬重。

徐博文轻轻吸了口气，低头鞠了一躬：“谢谢你，让我知道，还有更广的地方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