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看画

但当一个、两个、三个年轻教师满脸尊敬地冲着陈老师打招呼时。

这三个字，如同石子落入深潭，泛起阵阵涟漪。

而涟漪的最中心，赫然就是。

陈路。

这个名字，早在他刚入场时出现过。

“那个叫陈路的……”

“不是美术生的陈路……”

“就是他说要挑战徐博文的……”

彼时，他听完这几句话，不过轻笑一声，未曾当回事。

可现在，站在花坛边和一群人有说有笑，还被称作老师的。

居然真的是那个陈路？

徐博文的眉眼间浮起一抹迟疑。

他思忖片刻，终于走近，微笑开口：

“你就是……陈路？”

陈路正蹲下身帮淘淘理草叶，闻声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阳光从树影间斜洒下来，落在他的睫毛上。

剪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嗯，我是。”

他点点头，语气不冷不热，却没有一丝怯意。

徐博文微微眯了眯眼，语气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我叫徐博文，是这次画展的参展者之一。”

陈路听到这句介绍，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波澜。

他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花瓣。

语气平淡如常。

“是吗，那祝你好运。”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像石子落进死水。

没泛起半点涟漪。

徐博文愣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小不甘。

他原以为自己这番主动搭话。

多少能引出些惊讶、客气、甚至敬仰。

哪怕是一点认出——都算他赢了。

可这人呢？

淡得像杯放了两小时的清茶。

温温吞吞，毫无情绪。

“你……没听过我名字？”

徐博文试着挽尊，嘴角牵起一抹不甚自然的笑意。

陈路皱了皱眉，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语气倒也真诚：“听着倒挺耳熟，但想不起来。”

这话说得不疾不徐，语气温和。

听上去颇有几分我真不是故意不认识你的意味。

但落在徐博文耳里。

却像一根软棉棉的针，隔着礼貌的外壳。

往他自尊心上扎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身旁那个始终跟着的助理模样的小伙子，便忍不住插话了。

那人往前一步，声音不小，语气也颇为激动。

“这是徐博文啊！京城美院的天才人物。”

“去年全国青年艺术大奖的金奖获得者！”

“这次画展，谁不知道第一肯定是我们博文学长！”

眼神里藏着的轻蔑和挑衅。

几乎像铺开了一层明晃晃的宣纸，写满了你比不过。

陈路侧过脸看了他一眼，笑了。

不是讥笑，也不是忍笑。

就是那种被蚊子叮了一下后的无奈。

他似乎没打算接这个话茬，只是回头朝张新月和淘淘招了招手。

“时间快到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语气不紧不慢，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普通的小事。

徐博文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明显顿住了半秒。

这反应……比完全不认识他还让人难受。

那种被直接绕开的滋味，像是高高举起的拳头没处落。

悬在半空，怎么放都不是。

可他又不能追着对方拉着衣角问一句：你为什么不震惊？

于是他只能嘴硬道：“也对，你应该早就看出，咱们风格不同。”

“我的技法你可能还模仿不来。”

话音落地，空气里沉了一瞬。

陈路回头，眉头轻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不太擅长模仿。”

这句话像是拎着手术刀，轻轻地、不留痕迹地划开了一层皮。

语气诚恳，内容却句句不留情。

陈路耸耸肩，表示无辜。

“走吧。”他说。

张新月点头，两人转身一前一后往展馆方向走去。

淘淘欢快地追着蝴蝶，小尾巴一样地绕着他们跑。

身后。

徐博文站在原地，脸色有点挂不住。

手指下意识地揪住了衣角，面无表情。

“刚才那谁啊？”

张新月压低声音凑过来，“怎么看起来好像……你们有点火药味？”

陈路抬了抬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我也不知道谁。”

“不是吧？刚才你不是和他聊了两句？”

“聊是聊了，但真不认识。”

陈路顿了顿，嘴角轻轻一勾，“我连他叫什么都记不住。”

“那他还挺熟练地介绍自己。”

张新月忍不住笑出声，“你刚刚那个表情，差点没憋住我。”

“他不是想介绍，他是想让我承认他厉害。”

陈路眨了眨眼，语气似笑非笑，“结果我没配合，他就尴尬了。”

“啧，你这人……太不给人留面子了。”

“我都没拆他啊。”

陈路无辜地摊手。

“我只是懒得演配角。”

张新月被他这一句逗得笑得差点一口咖啡喷出来。

“行吧行吧，你赢了。”

陈路又补了一句，语气看似认真。

实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现在大学生火气真大。”

“三句话不带个我拿过奖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就差一开口就问我：你年薪几百万？”

张新月彻底笑出声。

“你说……他知道你今天是来展《洛神赋图》的话。”

“会不会原地呛口水？”

“别说图，”陈路假装认真地纠正。

“听到洛神那俩字，他就该先开始翻资料了。”

这对话太毒了，她不敢接。

张新月低头掩盖自己快笑抽的表情。

陈路倒是一派轻松，微微偏头看向远方会堂的方向。

“走吧，画展应该开始了。”

张新月点点头，淘淘闻声立刻从草丛边爬起来。

拍了拍裙角，兴冲冲跑回两人身边。

“我们要去看画啦！”

她双眼发亮，像是小鸟扑进了一整个画的森林。

展馆入口早已聚满了人。

不同于前厅的喧哗。

真正的画展区域却安静得出奇。

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沉静。

仿佛空气里都被画作里那些细腻的笔触所占据。

高挑的展厅内，灯光均匀洒下。

细腻的白光温和不刺眼。

把一幅幅画卷投射出恰到好处的光泽。

每一幅作品都被独立悬挂、配上编号与介绍牌。

像是静默中自带气场的演奏者。

陈路并未像其他参展者那样一入场便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画作的展位。

他只是低头轻声问淘淘。

“要从前面看，还是从后面看？”

淘淘像模像样地用手指了指最里面的那一排。

“从后头走！这样顺着看，才不会漏掉嘛。”

“嗯，有道理。”

陈路笑了笑，朝张新月眨了下眼。

“这家伙现在都知道流程优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