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叫珍宝堂吧

我约见了汴梁各大商会做主的人，利用前世的经历，试图寻求与他们的合作。

他们起初并不信我，直至齐墨白来寻我。

再见他时，他形容枯槁，比起在临川试药后时，竟更显清瘦。

一见面，他便将一包银两塞进我手中。

我自然要推辞，可还不曾我开口，他便率先道：

“知兰，你不必急着推辞，先听我说完。”

“我一贯以为我足够了解你，我知晓你与我退婚想去做的那件事是什么。此路艰难，我原以为帮云娘与月娘要回功绩，让世人高看女子一眼，便是你能走到的极限，是以才会在论功宴后又与你提及婚事。”

“可如今，我知晓了你正筹备银两，欲建弃婴堂，收容天下无辜枉死的婴孩与走投无路的女子，我才知，原来我一直都请看了你。”

他看向我的眼中忽而溢满苦涩与悲伤：

“知兰，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想，我是真的珍爱于你么？我分明知晓你坚韧不可催，却仍不由自主的轻看你，我真的配倾心于你么？我与这世间男子大多有一样的毛病，轻看了你，轻看了世间女子，这样的我，真的配与你长相守么？”

“与你过往那段相识相知的日子，恍若南柯一梦，分明那时候的我，是那般确信，你可以做成天下任何的事，而我，只要在一旁看你如何扶摇直上，万事皆成便好，可如今，我却为你设限，只觉得你只能走到这里。”

“我想了许久，我想听从父亲与你的意思，另寻一个好的女子，成家立业，可我做不到。我此生唯只想要一个你。”

“可我也知晓，这世间无论什么事都无法阻挡你去追逐自己的抱负，是以我想变回那时候的齐墨白。”

“知兰，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我会站在你身旁，同你一起，看这世道是如何变迁，看这女子的命运是如何因你而变。”

他低头瞧我，目光灼灼，宛若初见时那般真诚，一眼便再度搅乱我的心湖。

我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复。

他亦不催促，只朝着我笑了笑，与我说了许多他关于建设弃婴堂的想法，最后他道：

“建设弃婴堂所需甚大，我这些银两不过杯水车薪，我知你不想倚靠所有人，不想挂上任何一人的标志，可知兰，这条路总归不是你一个人的路，便是接受了旁人的帮助又如何？此事成了，便是最大的功德不是么？”

我豁然开朗。

诚然，我对摆脱各种标志执念过深，却忘了建设弃婴堂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便是接受了旁人的帮助又如何？左右弃婴堂建了起来，便能救下无数无辜婴孩和女子的性命，这无数的性命难道不比我是否摆脱标志更为重要么？

我双眸清明，抬头看向齐墨白时，向他微微一笑道：

“多谢齐公子。”

有了齐墨白这个侯府小公子的保证与支持，那些商会中能做主的人便也咬咬牙决定信我一回，与我达成了合作。

我借由前世经验，带着他们赚下不少银两。

弃婴堂很快便选好了地方，在即将接收婴孩之际，我娘送来一份书信，书信之中尽是对我的责怪，只称如此大的功德，竟将她这个娘亲撇除在外，真真是不孝女。

随信而来的，是一个极大的包裹，包裹之中除却我娘到了各地采买的特产，便是一张万两的银票。

收到银票后不久，皇宫中便传来圣旨，太后知晓了此事，对我大肆赞扬，拿出一笔银钱来支持我建设这弃婴堂，一旁的长公主朝着我挤眉弄眼，待宣旨的公公走后，她跳到我跟前，满脸得意：

“父皇虽管制了我的银两，可他管不了太后的，我寻了个机会，与太后说起了你这弃婴堂，她听之对你十分赞扬，当即便派了圣旨来支持你。”

“知兰，我说过的，你只管去做，有什么需要的，我来助你。”

她美艳的眉眼间尽是未曾消散的得意与真诚。

不远处，齐墨白站在门外，他的眉眼之间亦一片温润，见我看去，便向我微微点头示意，露出温和的笑意。

弃婴堂中一片祥和，我亦不自觉的随着他们露出笑来。

“多谢。”

弃婴堂正式开门接收弃婴，开门第一日，便有数十个女孩被送了进来，不拘是刚出生的婴孩，还有几个是约莫五六岁的稚童。

我事先请了人照顾，却不曾料到第一日便会有这么多婴孩被送来，人手不够，我便只好自己亲自去照顾。

一个六岁左右的女孩忽然拉上我的衣角，她昂头看我道：

“知兰姐姐，我们天生就只能是被抛弃的贱丫头么？便如同一株小草，无关紧要。”

我低头看她，却见她眼中满是细碎的泪光与深掩其中的绝望。

我一怔，举目四望，却见除却那些才将将出生不通人事的婴孩，其余已知事的孩童皆低垂着脑袋，浑身写满了相同的绝望。

我蹲下身来，摸了摸那女孩的脑袋问道：

“你为何会这般想？”

“在家时，爹爹与娘亲更疼宠弟弟，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家中贫困，无法再养育我与弟弟，爹爹想将我卖去青楼，娘亲说好歹是亲生的，卖去青楼太不像人事，听闻这里开了一处弃婴堂，便将我送入这里。”

“外面的婶婶们都说这里名唤弃婴堂，便是专门收留我们这些被抛弃的人的。”

她说着，面上的绝望更甚。

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

我摸着她脑袋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满面温和的与她说道：

“不，也许你爹娘的的确确将你们抛弃给了我，可这里并非专门收留被抛弃的人，你们不是什么贱丫头，在这里，你们便是独一无二的瑰宝。”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真的么？”

“真的。”

她稚嫩的面庞上忽而扬起大大的笑意，眼中也再度焕发新的光彩，而后便高喊着：

“我们不是被抛弃的贱丫头，我们是独一无二的瑰宝。”向着院子中跑去。

瞧着她欢欣雀跃的背影，我的目光也渐渐柔和。

齐墨白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我的身侧，见我望向匾额出神，不禁开口问道：

“知兰，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看向他道：

“没事，只是觉得这里不该叫做弃婴堂。”

“那该叫什么？”

“叫珍宝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