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世道不给女子生路，我来给

我娘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远处，天色将晚，我与长公主一同回汴梁，途径护城河时，却见一女子正将一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丢弃入水中。

长公主脸色大变，一个飞身出了马车，转瞬便将那婴孩抱了回来。

我也急忙下了马车，到了她身旁，见其怀中的婴孩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侍卫将那女子带了过来，长公主不禁怒气冲冲道：

“你为何要将这孩子丢入河中，他只是个婴孩，这般的天，他如何能活命？”

“活不下来那也是她的命数。”

那女子满脸悲凄，看向那孩子的眼中亦满是不舍。

我直觉不对，不禁皱起了眉头，安抚住暴怒的长公主，上前一步问道：

“我瞧你亦对这孩子满是不舍，想来将她扔进河中，你亦满心悲伤，可你为何还要这般做？”

那女子闻声，面上悲苦之色更甚，她自嘲般苦笑一声道：

“要怪，便怪她是个女孩。”

我与长公主面面相觑，那女子却似乎不再顾忌什么，只一心想将心中的话尽数吐露，侍卫松开了她后，她便跌坐在地，似哭似笑道：

“若她投生去了富贵人家便也罢了，左右都能活下来，可偏生，她来了我们这般贫苦人家。”

“谁家的夫君不想要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她是我生的第五个女孩，夫君家贫，娶不起妾室，年岁又渐长，我婆母着急疯了，不知从何处听来消息，道是若将新生的女儿扔进河中溺死，女孩便不敢再来投生，下一胎，便能稳坐男胎。”

长公主怀中的婴孩忽而啼哭起来，她一边轻轻的拍着孩子，一边不解道：

“你为何不拒绝你婆母？”

那女子目光缱倦而不舍的瞧了一眼长公主怀中的孩子，满面苦涩道：

“你们二位姑娘大抵便是富贵人家家中的小姐，不曾知晓我们这些贱民的日子，出嫁从夫，既是嫁了夫君，便该事事以夫君为先，若被休弃回娘家，我这一生，大抵也便就到这里了。”

“婆母寻了夫君说了这法子，夫君便逼迫我来将孩子扔进护城河中。我不得不照做，除了她，我还有四个女儿，若我不将她丢进护城河，我那夫君定然会将我的四个女儿卖去青楼。我只得舍弃了她。”

“太恶毒了！那四个女孩难道就不是你夫君的亲生女儿了么？”

长公主满脸写满了愤恨不平。

那女子却又是凄然一笑，她道：

“贫苦人家的女孩罢了，不过是赔钱的玩意儿，卖了也就卖了，又不是男孩那般金贵。”

说到这里，她忽而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的朝我们下跪磕头，眼中也绽放出些许期盼，她道：

“姑娘，你们既能救下她，便是说明与她有缘，求您们将她带回养着吧，随便给口饭打发了，不至于饿死了就成，求您们了。”

瞧着她跪伏在地，朝着我们不停磕头的模样，我与长公主对视了一眼，心中皆不好受。

长公主面露犹豫，片刻后，她下了决心道：

“这孩子你自己抱回去养，你且放心，你那夫君不敢再有二话，必得老老实实的供养你的女儿们长大，不得将她们随意买卖。”

长公主将孩子还给那女子，又命侍卫随那女子回去，以长公主的名义庇护这女子与她的四个女儿。

事情得以解决，她情绪渐好，转过头来，却见我仍满脸沉思：

“知兰，怎么了？”

我收回放在那女子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长公主道：

“我曾听闻有一条河流，其中埋葬着数不胜数的女婴性命，那河畔两岸的村落中，自古以来的习俗便是将生出的女婴丢入河中，以祈求神明，来换他们第二胎是个男孩。”

“我原以为那不过是传言，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呢？”

“可眼下来看，终究是我低估了人心。这世道对女子的苛刻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殿下，你能以长公主的身份救下今日的孩子并保她能顺利长大，可是否也能以长公主的身份救下世间那千千万万的女孩？”

长公主面色一顿，几次想开口，却终不知该如何开口，到最后，只是面色复杂的问道：

“那你想如何？”

我并未立即回答，只是垂首沉思片刻，再昂起头来时，目光又清明且坚定起来：

“若这世间还有另一条路，那女子定然不会将她的孩子扔进河中。”

“长公主，我欲建一处庙堂，收容天下被丢弃的女婴，若有女子被迫要扔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便只管送到这庙堂之中，庙堂自会将孩子平安抚养长大。若有实在走投无路，却又想重获新生的女子，也可投身庙堂之中。”

“世道不允女子自立，我来允；世道不给女子生路，我来给。”

长公主呆呆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一拍手道：

“知兰，这庙堂甚好。你只管去做，有什么需要的，我来助你。”

我转头看向长公主，面露笑意：

“那便多谢长公主了。”

……

几日后，长公主面色铁青的来寻我。

圣上不知为何竟觉察到了长公主欲与诸位皇子一争的野心，不但处处防着她，甚至屡次打压。

长公主的谋士称，建立弃婴堂本是无关朝政的好事，可落在圣上眼中，这便是长公主欲夺的民心了。

此事她不便再参与，手上的银两近来也因圣上疑心一事不敢多有花销。

她抬头看我道：

“知兰，弃婴堂一事，可否暂缓，待父皇对我疑心渐消后，再行开展？”

此事暂缓的确是最优解，可只想这段时日会有多少无辜婴孩葬身冰冷的河水之中，我便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昂着脑袋看向长公主道：

“你不必挂心，此事我来解决。”

长公主忧心忡忡的离开。

我虽在她面前言之凿凿，可我心知要达成此事没那么简单，这首要的问题，便是我身上的银钱所剩无几。

我娘离开前，曾想将部分徐家家产赠予我，可我既想脱开谁的女儿这一层身份，便自然也不能享受这一层身份带给我的便利。

所幸，因前世的经历，我亦知晓不少将要发生之事，赚些银钱，应当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