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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便先从我娘开始

书名:被夺名姓后,贺小姐拒入祠堂作者名:陆酒酒本章字数:2991更新时间:2024-11-27 09:59:55

这日,我应长公主之邀去长公主府议事,一进门,却见我爹娘站在堂内。

见我进去,我娘便泪眼婆娑的迎了上来:

“知兰……”

长公主站在一侧,她面带笑意的瞧着我,眼中暗带自以为做了好事的得意。

“知兰,本公主知你先前被逐出贺家之事乃是情非得已,如今既已时过境迁,贺阁老有意将你迎回贺家,今日甚至求到了本公主的府上。”

“知兰,快些过来与贺阁老好生说说吧,这父女之间何曾有过隔夜仇的呢?”

她伸手过来拉我,我却侧身躲过,见她面上一片茫然之色,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抬头看向我爹娘,我娘眼泪婆娑,眼中满是真切的挂念,而我爹则负手立于其后,眼中毫无一丝波澜。

我神色如常,昂头直视他二人,便扬声道:

“不必多说了,我不愿回去。”

“你说什么?”

我娘满脸意外,她急冲冲的上前,又拉住我的手道:

“知兰,是娘不好,娘不该不同意你与齐家小公子退婚之事,是娘不曾拦下你爹将你逐出贺家的决定,你要怨娘,娘也认了,只是,只是你如何能不回贺家?”

“你一个女子,若是脱离了贺家,你该如何活啊!”

终是养育了我的娘亲,我心间柔软下来,安抚般拍了拍她拉着我的手,言辞稍稍软化,却依旧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

“如何不能活?自我离开贺家,至今也有月余,您瞧我如今不也一样过得很好么?”

如今汴梁城中皆知我的名讳,见了我,何人不称一句“贺姑娘”,我又如何不能活呢?

我娘大抵也想到了今日我爹为何会愿意同她一起求到长公主跟前迎我回家的原因,她捻着帕子,沉默的擦着眼角的泪水。

我爹一如既往的沉默,直至屋中的缄默迫使一旁的长公主开口,询问是否一同用膳,他才满眼深邃的开口道:

“你可想清楚了?”

“是,知兰已想清楚了。”

“好, 自此往后你与贺家便再无关系。”

他只留下这一句,拉着我娘便要离开。

我娘亦步亦趋的跟在我爹身后,一步三回头的看我,险些被我爹拉着摔个跟斗。

她忽而挣开我爹的手,冲到我跟前,满是挂念的交代:

“知兰,你要保重自己。”

“哼。”

我爹冷哼一声,一甩袖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我娘深深的瞧了我一眼,便纵仍有万千的话想与我说,却依旧只能依依不舍的去追我爹了。

见她年岁已高,眼下却只能一路小跑着去追她的夫君,而她的夫君却始终未曾放缓脚步,等上她一二,我忍不住开口叫住她:

“娘。”

我娘停下脚步转身看我,她眼中暗藏着几分期许。

可我注定要让她的这些期盼落空了。

我沉下眸子看她,满心不解道:

“若您不曾与我爹成婚,如今一人带着徐家的家产,自也可逍遥自在,为何那时便偏偏就要嫁给了我爹呢?”

我娘一怔,不知如何回答,只低下头去。

走在前面的我爹并未听见我的问话,见我娘未曾跟上去,便粗声粗气的朝着屋中喊了声:

“还不回去?”

我娘闻声便如受惊的鸟儿,着急忙慌的边要出去追我爹,我却一把将她拉住,只道:

“娘,当初我爹分明是入赘的您家,我又是为何仍旧随着我爹姓贺呢?”

“我幼时您时常教导我,旁人如何都无关紧要,唯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今日,知兰想将这话还给您。”

对上我澄澈而有力的目光,我娘又是面色一怔,却很快回过神来。

她挣开我的手,只留下句:

“你爹在等我了。”

便急急忙忙逃也似的向外跑去。

瞧着她慌张失措的背影,我心间不禁溢出苦涩。

……

我娘生于大家,宅子自然常有争斗,及至于最后,外祖的子嗣竟皆死于各种意外,唯独我娘,被外祖母护的极好,也从不曾争些什么,竟是活了下来。

她自幼见多了各种肮脏的手段,自然也怕我日后嫁出去,会遭了妾室的毒手,步了她那些兄弟姐妹们的后尘,便时时在我耳畔教导我,这世上除了自己,旁的都不如何重要。

彼时,她尚且有能与世道一争的勇气,可时至如今,也不知为何,她所有的勇气皆消失殆尽,唯余下一副躯壳,顺应世道,泯然自我。

屋中一片静默,长公主犹豫了许久才与我道:

“知兰,抱歉,我不知晓……”

我回过神来侧身看她,她正低垂着脑袋,浑身写满了自责,我却勾了勾唇道:

“不,你知晓。”

她猛地抬头看我,我亦毫无退缩,将一切话都摊在了我们面前:

“虽世人皆以为我是被逐出贺家,可你贵为长公主,自然能知晓我是设计自请离开贺家的,可你仍愿助我爹娘说服我,试图让我回到贺家。”

见她面露焦急,又想开口与我解释,我抬手阻止。

她是我选中的同路人,有些话,还是一开始便说清楚的好。

“我知晓你此举一则是为得贺家一个人情,以换取贺家对你的支持;二来,你也的的确确希望我能回去,自此至少能有一个庇护,且你我欲行之事,道阻且长,若能借贺家之势,或许能事半功倍。”

她楞在当场,心中所想皆如我所言。

我唇畔笑意更深,带着些许嘲讽,又继续道:

“我不介意。”

“世人皆以为女子该是如此,孤身一人便如无根浮萍,无家族庇护,终此一生便是凄苦,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成事,甚至还会遭人羞辱。他们皆以为女子来这世上一遭,便该找一个依附,自此便靠着那些依附活着。”

“在家时,这依附是父,出嫁后,这依附是夫,夫死后,这依附是子,女子来这世上走了这一遭,便失去了自我,只如话本中的人一般,成为某某人的女儿,成为某某人的夫人。”

“她没有自己的名姓,亦没有自己想做的事,终此一生,只是按部就班的听从着一个人又一个人的话,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做着自己根本不喜爱的事,操持一生,到头来,还要被人嫌弃只是一个女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抹杀了她的所有付出,抹杀了她的一生,抹杀了她活过一世的所有痕迹。”

我的眼前忽而又出现了前世我死后被抹除所有功绩,因是女子之身不被允入祠堂的画面,心中的不甘翻涌,似要涌出胸膛。

我沉声道:

“可我偏不。”

我眸光清明,眼中尽是光亮:

“我设计脱离贺家时便已想好了,终此一生,我只做贺知兰,不做谁的女儿,亦不做谁的夫人。纵然我离开了所谓的依附,我也要世人知晓,我的名讳是贺知兰,我的身份是贺知兰。”

自去往临川后,我已甚少去回忆前世之事,心中的不甘也极少会如今日这般浓烈,我想大抵是因为今日见了我爹娘。

我看见了我爹对我娘日益轻视的模样,看见了原本也曾年少刚烈的我娘,不知何时,竟也成了芸芸众生,这股不甘便如吞噬了养分,迅速膨胀,再度溢满我的心间。

我回过神来,只见长公主愣愣的看着我,她一时似是回不过神来。

想起前世从旁人口中听到她带兵时那英姿飒爽的模样,我不禁冲她笑了笑道:

“所以长公主殿下,若您脱离了长公主的这一层身份,您又是谁呢?”

她眉头轻蹙,陷入茫然的思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眉头舒展,苦笑着看着我道:

“我道先前第一回与你相见时,你为何分明已决定助我,却并未在第一时间应我,而是刻意让我的期盼落空,给我一棍子,让我失落至谷底,再回头给我一颗甜枣,将我捧上云端,让我失态出丑,原竟是为了报复我那句‘贺阁老家的嫡女贺知兰’。”

“贺知兰啊贺知兰,你可真是个记仇之人。”

我笑而不语,长公主也笑了起来,关于那茫然的不解,仿佛刹那间烟消云散。

我知她心胸豁达,又聪颖至极,此时心中或许还未不曾有答案,可终有一日,她总会找到自己的答案的。

我起身正欲告退,便听她忽而指着我爹先前坐过的椅子道:

“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的话看去,只见那椅子上赫然躺着一只绣工精良的荷包,荷包的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莲”字。

那并非是我娘的名讳,这荷包也并非出自我娘之手。

脑海中不期然的浮上前世偶然知晓的某些事情,我眸光微闪,与长公主道:

“劳驾长公主于本月二十五日,将这枚荷包送回贺家,再命人将我娘带去城郊的西安寺,多谢。”

长公主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她不知我要做什么,却依旧点头应下。

我但笑不语。

我欲与这世道争一争,欲改一改女子的命,可这之初,也该让女子先自立。

便先从我娘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