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洪师母说：“爸爸工资是高，那都是以前的事。现如今物价涨了，工人工资涨了，你们爸爸工资涨得少。以前你们爸爸一个月工资抵十个工人的，现在工资距离跟他们越来越近，只够日常开销。再说，这七、八年住院，虽然公家报销，自己花的钱也不少，吊白蛋白就不能报。”

 洪路杰说：“如果真一点存款都没有，那一定是路文、聪聪用掉了。”

 洪路文说：“我跟聪聪每个月都交生活费的，我没用爸爸钱。”

 洪路杰听了洪路文的话，坐到她跟前，摆出促膝谈心的架势说：

 “路文，我跟你说实话，我为什么要姆妈把钱交出来？有我的道理。你想，聪聪正上大学，以后还要考研、考博，用钱的地方太多。我不让姆妈交出钱，没多久，这笔钱很可能像水蒸汽蒸发了。”

 肖启桂见老公说话如此露骨，一个劲朝他使眼色。

洪路杰视而不见，非把肚里的话像屁般放掉。

 他这番话，在他逼妈妈交出存款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人会实话实说。

 洪路文觉得哥哥智商远高过嫂嫂，情商不如她。

连肖启桂蠢婆娘都知道要在肚子里做的文章，被他全放桌面上了，很好，当面开销，洪路文说：

 “你这么说我们正好当着爸爸的灵位把账算算。我虽然没本事像你一样在上海买几套房，但聪聪的教育费我还是存下了。这不是小数目，四年本科，三年硕士，三年博士，少说也要十万吧？你说，我会伸手问姆妈要？”

 洪路萱说：“路文教书赚了些钱，聪聪读大学我还给了钱，她不会用爸爸姆妈钱的。”

 洪路杰说：“不管怎样，姆妈的钱还是拿出来我们分了让人放心。”

 洪路萱说：“可姆妈说她并没存下钱，你总不会让姆妈交出子虚乌有的存款吧？”

 洪师母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洪路杰、肖启桂见洪师母是煮熟的鸭嘴，硬得很，也拿她没门，又没本事冒充审计局去银行查账，虽心痒难耐，也只能痒着。

 从学校赶来奔丧的聪聪，原本见舅舅逼刚经历丧夫之痛的外婆交出存款觉得残忍，没想到矛头对准的是自己，从此将斜睨舅妈的眼光扩展到舅舅，不给夫妇两正眼。

 洪稼翔丧事结束后，洪路杰夫妇邀请洪路萱夫妇去上海作客

 洪路萱丈夫老钱说：

 “我不去了，我单位有事，假不能请太长，路萱去吧。”

 洪路杰结婚几十年，洪路文从未去过她家，洪路萱出差去过两次。此次接受邀请，是因为洪路萱退休，虽单位返聘，多家公司邀请，洪路萱想休息段时间，调养生息后再干。

 洪路杰说：“路萱，你这次到上海，去流莺公司指导指导。我还没退休，不能全天候帮她。老钱，你退休后也去上海吧，把北京的房卖了，去上海定居。到时让你父母和我妈都来上海定居，把汾东房子也卖了。走遍全国，我感觉还是上海最好。北京太冷，还有雾霾，南方太热，桑拿天太多，只有上海气候合适。钱磊也来上海，要读博士，可以去复旦、交大嘛！干嘛非去美国？你两就这个儿子，让他跑那么远，舍得吗？”

 钱磊在清华学计算机，正拟去美国留学。

 钱磊本科还没毕业，洪路杰就缠着他去洪流莺公司工作。

 钱磊觉得舅舅的要求太离谱，自己名牌大学本科生，再不济也不至于去给高中毕业的表姐打工吧？

 所以他对舅舅的态度虽不像表妹聪聪乜视，却是能躲则躲。

 外公丧事刚结束，钱磊、聪聪急忙返校。

 洪师母听儿子邀女儿去上海定居吓得不轻。

知子莫如母，像大女儿这么敦厚老实之人，跟儿子媳妇交集，不吃大亏也会不欢而散，忙抽空给大女儿洗脑。

 洪路萱说：“姆妈，您放心。我在北京几十年，老了往上海跑，去帮流莺开公司，怎么可能？IT业如今是大鲸鱼时代，哪个公司总裁不想当比尔·盖茨？像流莺这种小公司，既无才力，也无财力，根本无法生存。流莺开公司，嫂子如果不插手，还能开一阵，她若插手，很快就垮。像嫂嫂那种连请人吃顿饭都要肉痛的，能开公司？哥哥帮人开发产品赚点太平钱不失为上策，想自己当老板，他有公关能力吗？他有营销策略吗？他有当老板的素养吗？赴宴会别人还没动筷他就喝酒吃菜，别人刚举杯他倒好，用牙签挑起牙缝来，说吃饱了。有一次我介绍他们笔生意，让他们去深圳。接待的是对小夫妻。他们不请人吃饭，是小夫妻请他们。饭后小夫妻请他们去家里休息，准备下午上班带他们去见领导。到家小夫妻去厨房烧水，水开了出来见他两酒足饭饱睡了，睡在小两口床上，睡成两个大字，这种人小夫妻大概没见过，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他们怪我没当好红娘，害他们损失了差旅费。哥哥自己不也说，开公司没挣到钱，帮人开发产品挣钱买房子，房子增值挣到了钱。我去上海休息一阵，至多两个月。”

 洪路杰想让洪路萱常驻上海，洪路萱跟母亲说想去两个月。

 实际上她在上海呆二十天便逃回汾东。

 洪路萱有君子气度，隐恶扬善，连肖启桂去北京旅游，顺走她一只别人送的路易威登包包都不说。

 此次回来一改常态，大谈起在哥哥家的种种不快，甚至说是哥嫂把她骗去的。

 她不快的原因林林总总；

 首先是打嗝。洪路萱好打嗝，时不时抽空打两个，肖启桂听不得那声音。

 肖启桂去北京洪路萱打嗝她无可奈何，因为她是客，洪路萱在汾东打嗝她也管不了，因为那是小姑子娘家，可洪路萱打嗝打到她家不行，那是她的领地。

 她先是嘲笑洪路萱像只老母鸡，老是“咯咯咯”，洪路杰是肖启桂跟屁虫，肖启桂漂亮他也帅，肖启桂变丑他也老。肖启桂听不得打嗝声，他也说那是噪音，害他几年不发的早搏又复发了。

 洪路萱见不得肖启桂老洗屁股，一天洗几次，家里却乱七八糟，亮晶晶的水龙头污满油垢，成黑的了。

 洪路萱觉得屁股是人体排污口，没必要让它得洁癖，一天洗一次足矣，可家不能脏乱，脏乱的家令人沮丧，心情不好更想打嗝。

 洪路萱本来在哥嫂家就难受，两公母又不许打嗝，这是她想逃的首要原因。

 其次是洪流莺其时已再婚，丈夫叫鲜于浩，比她大二十多，本事大得像齐天大圣，别人是先考驾照再开车，他先帮洪流莺弄本驾照，再陪小妻子练车，半生不熟就上路，也不怕当马路杀手杀人杀己。

 洪流莺明明身体健康，他有本事帮她弄来本残疾证，洪流莺光鲜夺目地手持残疾证免费坐地铁、公交，逛公园。

 鲜于浩曾是某市长秘书，市长贪污坐牢，他安然无恙。

 其实他有钱，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了套房当他们婚房，把大学毕业的儿子小荣安排在洪流莺公司工作。

 洪路杰让小荣叫洪路萱奶奶，让洪路萱不爽，小荣跟聪聪同年，应该叫她阿姨，莫名其妙长了一辈。

 可洪路杰说小荣叫流莺阿姨，当然叫你奶奶了。

 洪路萱想想也是，只能接受被奶奶。

 洪路萱发现鲜于浩对小妻子大方，对儿子抠门。

 小荣手头拮据，洪流莺公司效益差，小荣有几个月没发工资了。

 就这种经济形势，洪流莺让小荣每天上班经过菜市买公司的菜，中午由洪路萱烹饪。

 洪路萱见小荣可怜，没有收入，还负责公司午餐，主动把小荣的担子接过来，由她买菜，由她负责烧每天中午的饭菜。

 洪路萱抽空了解小荣的业务能力，发现他忙采购烹饪，连编程都不会，力劝他到社会上去，别在这耗。

 洪路萱听说自己没来肖启桂每天中午来做饭，自己来了肖启桂就不露面了。

 洪路萱跟哥哥谈起此事，洪路杰说：

 “你嫂子有义务每天做饭给你吃吗？”

 洪路萱说：“怎么是做给我吃？是做给流莺公司员工吃啊！再说即使不谈公司，我来是客，她是主人，从道理上也该她煮饭而不是我煮饭吧？试问如果你们去北京，我让嫂嫂每天烧饭给我和老钱吃，甚至烧饭给我开的公司员工吃，你怎么想？”

 洪路萱觉得他们连人情世故都不懂，能开好公司？

这是洪路萱想逃的第二个原因。

 肖启桂说，上海流行幽门螺杆菌，她娘家人包括她HP检测全是阳性。

 洪路萱别转头偷笑。幽门螺杆菌厌氧，长在胃深部幽门处，怎会像流感般在空气中流行？肖启桂全家HP阳性，是她父亲死于胃癌，幽门螺杆菌是胃癌成因之一，肖启桂全家同吃几十年，受了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