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他们都是教育局局长副局长来视察工作，他们不坐高级轿车来难道让他们骑自行车来或走着来？

他们不用贪污就会有正当的公款筵宴等着他们消化，因此他们精神饱满。

他们不必受贿，凭正当收入就能过好日子，因此他们衣冠楚楚。

比起那些让国有资产损失几十亿，让个人资产增值几个亿的贪官污吏，他们没做祸国殃民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说，算中华民族的功臣。

然而，这两种人呆在一起，给人的感觉确实惊心。

 “局长们看完了，又一溜烟地坐着小车走了。而老师们还得为他们的转正努力答题。一会儿，又有人做起了小动作，我把脸拧向窗外，我想起了我的启蒙老师，至今还在乡下的小学校当民办教师，而他教出来的学生却遍布全国。

 考试结束铃声响起了，他们一边交卷子，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个六十岁的老教师，头发已谢顶，带着高度近视眼镜，凑到我跟前说，咱是老师，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是没办法，年龄大了，脑子记不住东西了，眼看着就教不动了，临老还是个民办教师。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兜里掏出两个干馒头给我，不管我怎么推辞，他还是把馒头放下就走了。

那两个馒头在我家阳台上放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人动，儿子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馒头，他问我怎么吃啊！”

 看了这一段，刚才的迷茫烟消云散。

中国历来是个重视考场纪律的国家，历朝历代对科场舞弊处罚极为严酷。

近年来的高考舞弊案也都以当事人接受严厉处罚落下帷幕。

考场舞弊本身极不合理，在这里却有着黑色幽默的合理性。正如官员坐小车，状态佳，本身是件合理的事情，在这儿却显得不合理。

 我曾向很多人推荐《黑馒头》，并问读后感。他们说，想哭，我说，我也是。

《关于李敖》

 李敖说：“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

李敖的话使我像被巫蛊神汉通了灵，钻山打洞找他的书看，看多了，想法也就多起来。

 我们知道，一个人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是根据其作品的数量质量。

李敖著书上百种，数量除了写言情和武侠的有得跟他一拼，其他人很难望其项背。

 但他写文章有个特点，喜欢把别人的来信、作品、历史文献、报纸……都原封不动搬进自己书里，往往引文好几张，自己的话短短一行。

 看他的书我常想，他稿费大多是别人为他挣的。

 看他的书我常云里雾里，不知究竟在看谁的书？

 他还喜欢大段引用洋文，仿佛他英语好到比中文更能传情达意。

即使他自己写的部分，明明自己一个屁能放清的道理，偏要借别人嘴当出气筒，引用别人的话证明。

其实他所引用的东西并不莫测高深，稍读点书的人都读到过，但没人会写文章都用进去。

写文章可以引用，不可滥用。

好的引用是蜻蜓点水，对文章的作用是画龙点睛。

好文章是删出来的，不是加出来的。

每句话，每个词，每个字，如果不是必须，都要像胖子的赘肉，毫不留情地减肥。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无情地删去一切多余的东西——这就是审读已经写下东西时的最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假如作者严格履行这个责任，他的作品就会获得许多东西，篇幅虽然减少一半，对读者的价值却要增加三倍。”

 他倒好，古人的、今人的、洋人的、国人的、情人的、家人的，长篇累牍往自己文章搬，这是滥用，是自己存货不足借别人的，是饭不够，水来凑，是变相抄袭。

看他文章感觉像吃做了丰胸手术的老母猪乳房肉，不知那大奶中哪是硅胶哪是猪肉。

写作的如果都这德行，数量又有何意义？

 李敖成名时文章不错，所以他成名了。

我看过一个中学生文章说“成名后就是造垃圾的开始。”

这句话不知是否写李敖的。

成名后李敖大量文章无聊透顶，不是钱穆弄错安特生国籍，就是李方辰弄错腓力老婆，不是跟张三打笔仗，就是揭李四老底，再就是他那肥皂剧式的风流韵事。

有些文章简直是大字报水平，连用语都像，比如揭发！批判！

最喜欢骂人不要脸，最不要脸的是国民党，次不要脸的是女人。

国民党挨骂它活该，它曾祸国殃民。

然而，国民党再坏，对得起李敖。

李敖骂国民党，简直像隔壁大嫂左手拿砧板，右手握菜刀，堵着门边斩边骂。

这种骂法，别说国民党当时极权统治，就是西方民主也吃不消。

洋人造顶“中国近代最杰出的批评家”高帽给他戴，却不把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他，说明在洋人心中，他这个汉语言文学的三军统帅（冠军、亚军、季军），得诺贝尔文学奖不够格，洋人讲究隐私权，他专翻人底牌。

 国民党岂止对得起李敖，国民党简直成就了李敖。

想当初，谁认识李敖？可他偏“江水皆西我独东”，别人都往美国跑，他偏留在台湾。

为什么？不是爱国，而是他明白，中文的土壤在中国，别说他只会写方块字，就是像张爱玲那样能用英文写作，离开了母语的土壤，想用作品打天下也难，有很多厉害的作家，比如於梨华、白先勇，他们的作品即使在美国写，也在台湾发表。

李敖当年如果往美国跑，写了东西往台湾寄，谁给他发表？他在台湾文章被国民党封杀，不就靠卖旧家电为生吗？

 六七十年代，台湾仍处于“戒严时期”，文化上死气沉沉像欧洲的中世纪。

李敖的文章迎合了民众反专制的心理。

今天的台湾年轻人，你让他喜欢李敖，就像今天的大陆青年人，你让他喜欢伤痕文学，他们会说你有病。

 2000年台湾大选，李敖也参加了竞选，照理说，台湾领导人非他莫属，因为论功劳，他像普罗米修斯，是点燃火种的角色。

结果得票少得可怜。

 如果国民党当年不专制，李敖英雄无用武之地，写出的漂亮文章没人看，不会走红，车子、房子、美女不会跟名气一起来。

如果国民党当年专制得彻底，李敖别说能使《文星》红遍台湾，连拥有《文星》这块写作阵地都是做梦！

 因为同样骂国民党，我想起鲁迅，又因把鲁迅跟李敖联想，我觉得亵渎了鲁迅。李敖说：

“有一次，外国友人向我要台湾钳制舆论自由的法令，为了使译名出自法律行家之手，我到施启扬家，请他代译成英文…….不料到门口他突然冒出一句话，他说：‘李敖啊！你也该为政府留点余地啊！’我听了大吃一惊…….义形于色说：‘启扬啊！这样的政府，它给我这种人留了什么余地呢？’”

 这就是鲁迅与李敖骂国民党的差别！

 其实，会舞文弄墨乃雕虫小技，真正的价值在文字背后的思想。

鲁迅之所以永远成为文化人的榜样，在于他用笔进行韧性战斗。

他的不妥协的强烈的批判精神，都出自对国家民族前途的焦虑，对人类命运的关怀，不是为自身。

“这样的政府，它给我这种人留了什么余地？”

这种话，鲁迅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因为国民党对不起我，所以我骂他，跟他作对，这是李敖的原则。

他“想到一生不得为人师，便恨国民党不已。”

章孝慈请他做大学教授，他立刻忘了他是蒋介石孙子，蒋经国儿子，引为知己。

他是个极端自私的人，这种人对自己心灵和肉体所受的哪怕一丁点磨难都呵护备至，对别人再深重的苦难却漠然视之。

国民党亏待了他，他泼妇骂街几十年，祥林嫂般诉苦没完没了。

却无视世界上有多少知识分子，有多少人所受的苦是李敖根本无法比的，比如曼德拉！作为学历史的，本该秉笔直书写一写，可至今连个响屁都没听他放过！

也就是，关他蛋疼！

我看马中欣写的《三毛真相》中说

“李敖非常孝敬母亲”吓了一跳，心想能孝敬父母的人不会是坏人，别冤枉了好人。

看了我哑然失笑，原来“李敖花一大笔钱，把母亲安排在一个很高级的养老院”。

 李敖本质上是个造反派，对社会秩序有天然敌意，老子天下第一。

谁管他，他就骂谁，说白了，谁执政，他骂谁。

他在台湾骂国民党一辈子，如果他去美国，共和党掌权他肯定骂共和党，民主党掌权他肯定骂民主党。

如果他在大陆，会骂谁？那还用说？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他就是个披着文化外衣的泼皮。

在他的观念里，没有善恶对错之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谁伤了他，他用憋嘴骂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