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小区老邻居见惯了他当书记时一张红头文件脸，没见过他当老板风采。见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把家当仓库进货出货，忙得脸淌油汗。主动将其称谓篡改，由金书记改称金老板。

 金老板娘叫钱涌泉，也是公务员，跟金生是大学校友。

钱涌泉对丈夫提前退休不但没意见，还有妒意。

她也想内退，虽然她工龄达标，可惜她顶上没有官帽，不符合内退的第二条。

 夫妇两一起去各家保健品公司开会。金老板骨肉匀亭，不老显嫩，钱涌泉也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这么两头驻颜有术的老货，在保健品商麾下的银发世界中鹤立鸡群，两人成了主办方的重点人选，特邀代表，以示他们是吃他们的保健品才年轻不显老。

 会议厅大多学三K党开密会，拉着帘子，主人们着装光鲜，来宾们亢奋激昂，做报告的像跳大神，时而高声尖叫喊口号，时而让全体起立，颠屁股跺脚。

 钱涌泉在歇斯底里的氛围中昏昏欲睡。

她斜睨丈夫，见共产党员，彻底的唯物论者金生，眼放痴光，张大着嘴，涎水欲流，实诚接受保健品洪流洗脑。

 散了会金生会进几万块货，开十场会进几十万。

然后，恬着脸四处推销。当官时都是人求他，现在他处处求人。

 钱涌泉见老公辛苦，下了班也夫唱妇随帮忙。

七大姑、八大姨、好友、同事、闺蜜、哥们、老上级、老下级，均送货上门。

 进了门先将会场上学来的现炒热卖，舞动三寸不烂之舌表演。

久而久之，钱涌泉会条件反射，一见保健品就会有肢体语言，口沫四溅、扭臀摆坏。

有一天同事见她神神道道叫她三仙姑，才一言惊醒梦中人，幡然醒悟，忙回家查老公账，发现他宵衣旰食，忙得头上起疙瘩，不但没挣到钱，家底快被他败光。

 保健品价格贵，他们送货上门的家庭都高薪，是几十年的关系户。

第一次送货上门都掏钱包。

第二次送货上门有的掏有的不掏。

第三次送货上门都把钱包藏匿。

两人带去的保健品不好意思回拎，只能当礼品送。

钱涌泉此次一盘存，发现亏得厉害。

再检验疗效，虽然家里喝的是紫外线光灯有效杀菌，去氯及重金属之净水器产的水，擦的是全球畅销，稳居面部养护高端的护肤品，洗碗用不伤手无磷配方洗洁精，吃奥运会中国体育代表团专用营养品。

如此挖空心思保健，钱涌泉咽部保健出个隆起，疑似肿瘤，良恶性待查。

钱涌泉吓得魂飞魄散，拟去北京、上海开刀。

金生斩钉截铁说，钱涌泉喉部的赘物，跟保健品无关，是家族遗传，岳母脸上有奶奶猴子——皮肤疣的昵称，是祖传疣子病遗传她咽部。

金生建议钱涌泉别急着挨刀，冷处理，停吃保健品，静观事态发展。

 钱涌泉停吃保健品二个月去医院拍片，连医生都觉得奇怪，咽部的东西没了。

钱涌泉像干私娼得了梅毒，不敢说接客太多，不敢说吃多了保健品。

她估计是保健品摄入多富营养，像大锅熬蹄髈汤又放板油，油聚到猪头咽部起了油泡。

自此，钱涌泉将保健品当毒药，自己不吃并禁止金生吃，还不许他做保健品生意。

 金生信奉列宁的；

“要有明确的目标，不达目标不止的坚决精神。”

把红色经典运用到市场经济。

每天背着钱涌泉初心不改。还说：

“钱就这么好赚？噢！今天投一万，明天赚百万？那不成传销了？”

 小曹、小赵的店开进小区，成钱涌泉心病。

她知道老公好这口，像瘾君子爱冰毒。

 小曹、小赵的“高频电位治疗仪”能免费体验，体验后有小礼品送，有时是穿了能治裤裆病的内裤，有时送玉手镯，说戴了能治不孕不育。

好几次钱涌泉去店里拎着金生耳朵，将他从他赖着的“高频电位治疗仪”上拎回家，到家后金生直埋怨，说害他损失玉手镯一枚。

钱涌泉冷笑道：“怎么？指望它治好你不孕不育去找小三再生个小二？”

 钱涌泉有个不好的预感，家里的三万六，迟早会变成“高频电位治疗仪”。

 前几天金生就絮叨，说小曹、小赵公司有促销活动，买“高频电位治疗仪”送礼品。

今晨见金生这只好睡懒觉的猫头鹰学百灵鸟，早起还热打扮，没想起他以前的话，以为他赴同学会。

 她想不到金生去了外地，还带着小曹、小赵。

家里这台没长屁股的长安奔奔快成他们专车了，常帮他们送货，今天还跑起了长途，贴油、贴时间、贴精力，免费服务就算了，居然连饭都不管，不由怒道：

 “大老远送他们去，居然连饭都不招待？”

 钱涌泉边说边去厨房热了饭菜端出来，金生狼吞虎咽鼓着腮帮子说：

 “涌泉，你又不是不知道，做保健品生意的，都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钱涌泉冷笑：“哼！你也知道！”

 “听完讲座就开路，谁请你吃饭？去开这种会，主办方都是冲你钱袋子来的。不过你放心，我的钱没白花。”

 “你的钱没白花？什么意思？”

 金生咽下嘴里饭说：

 “嗯……嗯……”

 钱涌泉如吊睛白额雌老虎，眼看要扑上去。

金生自知瞒不住，赶紧招供：

 “我买了‘高频电位治疗仪’，他们送了我几对玉镯。涌泉，你有腰椎间盘突出，我这都为你好，买了这台治疗仪，像请了位家庭保健医生，你以后发病就指靠它了。也许你用了治疗仪，今后就不发病了。”

 金生说着又狼吞虎咽。

 钱涌泉头都要炸了，千防万防，防不胜防，他果然要将这劳什子弄回家了，说：

 “‘高频电位治疗仪’包治百病，小赵的牛皮癣怎么不好？小曹口臭那么重，你没闻到？她们怎么不用治疗仪先治自己？”

 金生吞下饭菜清了清嗓子：

 “牛皮癣是胃的问题，胃酸排泄不掉进入血液，从毛孔突围，这种病不在‘高频电位治疗仪’治疗范围。至于你说小曹口臭，我怎么闻得到？”

 钱涌泉说：“口臭像结核杆菌，通过空气传播，并不需要肢体接触。你想跟她亲嘴？去呀，一亲就闻到拉！”

 金生正划拉进满口饭菜，听她这么说哝叽了声“无聊”，又低头吃饭。

 钱涌泉见他怂样，冷笑道：

 “喝！你对病理学研究真透彻，快成专家了，哪还需要‘高频电位治疗仪’这位专家，我的腰椎不劳你操心。总之，不许你买那东西，哼！三万六，三百六我都不要。”

 金生放下碗筷，往桌上一推，垂下眼说：

 “晚了，我钱都交了。”

 “我去找他们还钱。”

 “我的钱打到他们公司账号，你能要回来？”

 钱涌泉仿佛一秒钟腰椎间盘突出，站立不稳，倒在沙发上，沙发像‘高频电位治疗仪’，几秒钟将她彭出的椎间盘又塞了回去，腾地从沙发上跃起，指着金生鼻子：

 “我——要——跟——你——离——婚！”

 钱涌泉刚叫立刻打住，醒悟到犯了南辕北辙的错误，要去上海买了去北京的车票。

 她在黑暗中静候金生，并不是探究他今天动向，他动向密集，她早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

她等他是准备跟他恳谈、沟通、交流，解决问题。

《圣经》上说：

 “不易动怒的人胜于强者，善于控制自己的人才能夺取城堡。”

 自己这么叫不但夺取不了城堡，反而要把家这座城堡毁了。自从结婚后，金生跟儿子金钱，都是她的最爱。除了没像金钱小时候也将金生搂在怀里又拍又唱：

 “喔啊喔，小娃娃瞌睡喽！”

 为他助眠——那怪他堆头大，不像儿子搂得住。

其他方方面面，金钱有多少爱，他就有多少，他像她生的二宝，养得他在外人五人六，在家就是个孩子，连电饭锅煮饭水都不会放。

金家的DNA跟葱蒜有仇，她做菜从不放，有时忘了放了点，金生吃一口就会去卫生间“呕呕呕”。

他真不吃葱蒜？他中午在外吃，哪家饭店的后厨没葱蒜？有谁见金书记去厕所“呕呕呕”？

这老男人的撒娇让她有甜蜜的烦恼。

 自从发现他是个赔钱货，她先苦口婆心劝；

 “咱家啥都不缺，你不用赚钱。”

 谁知他甩过来两个字“自私！”，说：

 “不错，我们两都拿得不少，儿子比我们还多。但我是农民的儿子，我通过知识改变了命运靠我全家的付出。刚认识你我家穷得我都没敢跟你提，怕你转身投入现在叫高富帅的怀抱。现在我退休还拿高薪，我弟没文化，我帮他介绍好工作他干不了，给人送水，送罐水去六楼才两块。我妹文盲，只认识人民币，五十岁的老太婆还当保姆。我之所以忙退休忙挣钱，是为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