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为账的不平，洪路文与英英时有口角，告诫英英，你再这么不配合，我只有开路了。

 英英嘴上不说，心里巴不得洪路文滚！省得每天碍手碍脚。

 有时说多了英英就把肚里的怨气朝员工发。

不是临下班还让他们往十几公里外送货，让这些可怜的孩子无偿加班。就是饭前让他们送货，饿着肚子跑一趟回来，饭菜早没了。

 在这点上洪路文爱莫能助，重体力劳动的后果是胃口极好，你烧多少，他们能吃多少，绝不会剩。

 有一次过端午节，洪路文烧几十个卤蛋，他们全吃了。

如果给外出的留饭菜，英英不同意，说店里没这个先例。

 每晚的账轧不平洪路文总要跟英英较劲，说些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大道理。

话其实够难听，但英英的脸皮厚，抽上去红都不红，更别说肿了。

她脸皮厚并不代表她心胸宽，第二天她的气就往员工头上撒，洪路文见员工被自己拖累很揪心，像英英整的是自己孩子，晚上加劲跟英英较劲，晚上的较劲白天又变成英英的气殃及员工，形成恶性循环。你越较劲我越生气，你越生气我越较劲，久而久之终于爆发了人鼠大战。

 洪路文跟几个小员工跟英英大吵特吵。

几个小男生骂人有种，连英英的高颧骨都中招，被骂成克夫相，将来一定当寡妇。

 英英的脸皮再厚，寡妇的桂冠她无福消受，一怒之下罢了工，跑得无影无踪。

 英英一走，店里的生意处于瘫痪状态。

老板娘做法官没公平正义，只凭谁对她有用。

店里的员工虽然骂英英有点毒，但都是出大力，流大汗的，没他们不行。

英英是挣钱的第一号种子选手，没有她更不行。

只有洪路文段位最低。

 英英被找回后老板娘请洪路文开路，说了番莫名其妙的话安慰英英，大意是洪路文想夺权。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洪路文打工为钱，对权想都没想过，之所以跟英英干，也是你老板娘逼的，谁想来你这破店夺权？自己连几千种货的名字都记不住且压根不想记，每次开票都是英英说什么货，自己记什么货，你就是给个主管也当不了啊！

 拿了最后一个月工资，洪路文并不难过，本来就是块鸡肋，靠每月伍佰元存聪聪几万元高等教育费，不吃不喝都不够，开什么国际玩笑！

 洪路文之后听说老板娘终于请了专门开票的，专门烧饭的，觉得老板娘终于开窍了。

 省那几百块人工费，丢的是成千上万。

那么占小便宜吃大亏的事她也干得出，真不知她的几千万是怎么挣的？

 洪路文为自己是弄清店里有鼠患的有功之臣颇感得意，虽壮烈牺牲，但死得其所。

 洪路文失业后在街上闲逛看招聘启示，驻足在一家商店前，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拍她。

她别过头，发现拍她的人不认识。看了十几秒，才认出是皮美英。

 自从黄山邂逅，两人有十几年没见了。

皮美英比黄山见到时又胖不少，腹部像上海东方明珠的圆球滚到她肚子上。变化最大的是她头，顶上毛发稀疏，快秃了。

 洪路文说：“美英，是你呀。哎呦，你变化怎么这么大啊！我要是你，要气死了。”

 皮美英说：“为什么要气死？”

 “肚子这么大，头发那么少。”

 洪路文以为皮美英一定会像痛说家史般诉说肚子太大，顶上无毛的种种不是，谁知皮美英对大肚子和秃头都有了感情，像孕妇抚摸肚里的宝宝，又轻轻拍了拍头，轻描淡写说：

 “肚子也不是一天大起来的，头顶也不是一天没毛的。”

 两人虽然很久不见，皮美英的情况洪路文了解。

听十中同学说，皮美英老公回上海后，她顶替退休的母亲回了汾东，不久跟厂里一位工人好上了，之后离婚，又结婚，还生了儿子。

 皮美英这回碰到了狠角色，丈夫是把家暴好手，常打得她鼻青眼肿。

她挨打不怪老公，怪她色心重好勾骚搭媚。

皮美英怕挨打不敢再离，做起了生意，卖手机，由小学毕业的儿子打理。

手机店开得算成功，已有多家分店了。

听说皮美英如今身价几千万。

不过洪路文知道皮美英好吹，估计几千万后要灭个零。

 洪路文问皮美英去哪？皮美英说正准备回娘家，问洪路文是否跟她一起去，洪路文想去陆明亮家，说改天吧。

 洪路文到陆明亮家，说起偶遇皮美英，陆明亮说：

 “我听说她老公脑子不好，有一次，想把她掐死，皮美英边垂死挣扎边抓过身边一把刀捅进她老公肚子，才死里逃生，他老公却差点送命。你来得正好，陪我带桃桃去看妇科，她今天请假在家。”

 洪路文说：“女孩子家，看啥妇科嘛！”

 陆明亮说：“唉，我都快崩溃了，桃桃月经来一个月，只停几天又来，也不知怎么了？”

 洪路文立刻慌了神：“那我们赶紧带她去医院。”

 在妇产科等号，见诊室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正求医生：

 “医生，我避孕环戴很多年，麻烦你把它去了。”

 女医生正忙写老妪病历，抬起头：

 “去避孕环要开证明，你证明带了吗？

 老妪说：“哎呦，走得急，忘了开证明。”

 女医生把病历还给老妪：

 “你回去吧，开了证明再来。”

 老妪说：“我来趟不容易，光路费就十几块，求你帮我去了。”

 女医生说：“这是规定，一定要有证明。我违反规定帮你去了，你又生儿子，让我犯错误吗？”

 老妪说：“我都五十好几了，身上早干净了，哪里生得出儿子？我儿子都不生了，下回我家生孩该轮到孙子了。你就行行好，帮我去了吧！”

 “不行，你这是让我知法犯法！”女医生斩钉截铁说。

 “行行好，求求你。”老妪苦苦哀求。

 旁人见状纷纷帮老妪求情，女医生斜睨众人一眼，总算给众人面子，带老妪去了帘子后。

老妪刚解决问题从帘后出来，碰到从住院部赶来的儿媳妇、孙女。

 儿媳妇抱着女儿一屁股坐候诊凳上。

 那孙女四五岁，两朵腮红，歪眉斜眼，是个可爱的小丑八怪。

 丑八怪坐妈妈怀里挤鼻子弄眼，屁话连篇。

一会说她身上痱子痒，是蚊子咬的。

一会说西瓜好吃，甜！吃了要咳嗽的。

 原来她妈带她来住院做个小手术，把一粒不知怎的跑进她肺里，害她成天咳嗽的西瓜子弄出来。

 丑八怪妈说医生可怕，就做这么个小手术要她签字，不包死活的，害她昨夜一夜没睡，因为她嘎了肚子——结扎了，女儿要有三长两短，她再也生不出来了，让可她怎么活呀！还说医生像人贩子抢人般抢她女儿进了手术室，把她关在门外。

 边说边问女儿医生怎么对你？女儿痉挛起来，头像掉进抽水马桶的乒乓球，一个劲旋。

 妈妈见女儿这德行，明白她手术时遭老罪了，难怪女儿头发像落汤鸡，流多少汗啊！妈妈不但不感谢医生帮女儿弄出肇事的瓜子，反而骂医生是法西斯。

 见女儿一个劲抽抽，妈妈说：

 “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言下之意：

 “别抽了！妈妈知道你受苦了。”

 女儿像油门全开的跑车抽得停不下来，直到围观的人狂笑，才把丑八怪吓停了。

 轮到医生为桃桃看病，医生为桃桃开了调经药，还为桃桃开了各种检查单，有些化验结果不是当天能取到的。

陆明亮带着桃桃跟洪路文分手时说：

 “路文，别折腾了，去我店里吧！”

 洪路文说：“不，我还是自己找工作。”

 陆明亮说：“你记住了，我店里的大门永远是对你开着的。”

 “谢谢！明亮。”

 洪路文回到家，洪稼翔兴冲冲进来笑着说：

 “路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帮你找了个好工作。”

 洪路文说：“真的？什么好工作？”

 洪稼翔说：“你猜？”

 “卖书？卖衣服？”

 “哎呦，你怎么就知道卖东西呢？除了卖东西，就没有别的赚钱的活了？我帮你找了个教书的活，而且是——”

 “是什么？”

 “教大学语文。”

 “教大学语文？”洪路文心冷了半截：

“我怎么能教大学语文？我连小学都没教过！”

 洪稼翔说：“你行，我对你有信心。”

 洪路文知道父亲对自己的信心就是连闰土都知道，这信心是靠不住的。正在恍惚，洪稼翔说：

 “你还记得毛巾厂的孔伯伯吧？”

 “是毛巾厂的孔厂长吗？”

 “对，他退休了，应聘在一家私立大学做教务主任。我跟他说了你的事，他一口答应，他对你有信心。”

 “为什么？”

 “他看过你在报上发表的文章啊！他让你晚上去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