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父母们都忙着为独生子女报各种课外补习班：有学钢琴的、书法的、画画的、奥数的、舞蹈的、古筝的……洪路文征求聪聪意见：

 “想不想学个一两种？”

 聪聪说她喜欢画画，可一听说要用周末学，立刻拒绝。

辛辛苦苦上一星期课，周末还要继续上，她不愿意。

 洪路文不强迫她。童年只有一个，学习是一辈子的事。

 聪聪放学常到妈妈单位玩，食堂的大师傅向洪路文告状，说聪聪带一帮小伙伴爬到食堂顶上，一个小男生踩破石棉瓦掉进炒菜锅里。

还好锅里没正炒菜，石棉瓦屋顶离锅也就一米。

如果是正常的大屋顶食堂，赶巧大厨正热油炒菜，能爆出盘人参果来。

 看自行车的阿姨向洪路文抱怨，说聪聪带一帮小朋友上八层楼顶，捡小石子往自行车棚丢，弄得自行车棚稀里哗啦像下冰雹。

 门卫“大爷”说：

“小洪啊，你一定要管管聪聪。星期天有个市文联的干部来找你，我知道你不上班，见你家聪聪跟一帮孩子在门口玩，对他说：‘喏，洪路文孩子在外面，你让她带你去找她妈妈。’那人走过去低声下气问聪聪：‘小朋友，请问你家在哪住？’你猜聪聪怎么回他，她带着一帮小畜生嬉皮笑脸朝他叫：‘在你头上住！在你头上住！’那干部脸羞得通红，不说一句话走了。”

 洪路文总是帮女儿擦屁股。

先是买了石棉瓦帮食堂补屋顶。

又去大楼顶把聪聪他们捡上去的小石子捡尽。

还去了趟文联，向被聪聪非礼的干部赔礼道歉。那干部半开玩笑半认真对洪路文说：

 “我一直想劝你有合适的考虑再婚，给你女儿找个爸爸。你有这么个小朋友，这事不简单啊。”

 洪路文说：“是啊，是啊。”

 有一天早晨，洪路文骑车送聪聪上学，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自行车飞冲过来。

洪路文被冲下车前滚翻滚了几滚毫发无损，后座的聪聪只往地上墩了墩，脚踝肿了。

之后，洪路文看到聪聪写了篇作文，题目是《她关心我》：

 “我妈妈快四十了，一对双眼皮的眼睛炯炯有神。当我遇到了难题，她总是耐心给我讲解。当我生病时，她又不辞辛劳照顾我，直到我病好为止。有一次，妈妈送我上学，突然。从上坡滑下一辆自行车，把我们撞摔下来，我扭伤了脚。妈妈背着我快步去医院，拍了X光片，医生说我的脚没骨折，只是扭伤而已，妈妈松了一大口气。医生给我开了药，妈妈取了药又背我回家。我在家中休养一段日子，在这段日子里，妈妈给我倒水、喂药、盛饭、洗澡……所有的家务活都落在她身上。在我能够上学后，妈妈每天骑车接送我。她每天除了上班，还要买菜、做饭、做一大堆家务，还要照顾上了年纪的外公外婆。我放学回家，她一边照顾我，一边还要帮我把缺的课补上来。妈妈啊！您真是太辛苦了，您负（付）出的实在太多，我不会望（忘）记您的深沉（情）厚意，妈妈！共302个字。”

 洪路文看了聪聪的作文，觉得她虽然有各种毛病，但心理健康。

 聪聪对音乐也像妈妈一样喜欢。

这天放学后上街买了盒磁带，是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聪聪到家将磁带装进录音机按下按钮，那舒缓、柔曼的旋律像一缕清风吹来。

 突然，聪聪吓一跳，如小溪般流淌的旋律一个急转弯，奏出摇滚乐来，是

 “大老爷们爱老婆……”

 聪聪“啪”关了键钮，取出磁带，出门上街。

 春天孩儿脸，聪聪没走几步，春雷夹着雨点劈头盖脑下来。

聪聪进路边店买了把折叠伞。

再进磁带店，老板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脸没了聪聪买磁带时的热情，斜视着聪聪说：

“这是跌价商品。国营商店卖十块，我只卖八块。”

 聪聪说：“这种跌价商品，别说便宜两块，白送我都不要。给我换一盘。”

 老板说：“丫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叫土洋结合，中西合璧。外国有荒诞派、抽象派，中国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道菜你不爱吃有人爱啦！”

 “别说了，劳驾，给我换一盘，要不把钱退给我，我去国营商店买。”

 老板说：“丫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商店卖出去的东西，是收得回来的吗？磁带包装都被你拆了，让我怎么再卖！前几天我花一百多买了条老板裤，穿二天纸头一样粉裂开来。我找卖裤子的他认账吗？

 “你这个老板，蛮不讲理！”聪聪说时用手指老板，手中的折叠伞自动弹出，击中老板眼镜。

金丝边眼镜裂道缝，所幸老板眼睛没事。

 聪聪拔腿就逃，甩了手中那把肇事的伞。

 聪聪到家把发生的事告诉妈妈，洪路文说：

 “你把今天的遭遇写篇文章，题目我都帮你想好了，叫《伪劣品的报复》。你知道吗？要想写好文章，唯一的办法是多写，‘观千剑而后识器，操千曲而后晓声。’说明‘观千剑’、‘操千曲’的水平仅停留在‘识器’、‘晓声’阶段。要达到‘制器’、‘作声’水平，则需要‘制千剑’、‘作千曲’的大量实践。”

 对于妈妈故弄玄虚的教诲，聪聪似懂非懂，但煞有介事地频频点头。

 聪聪把文章写好后，作为周记交了。

冯老师对这篇文章很满意，觉得洪聪聪作文有长进，把它当范文念了。

 聪聪长了颗龋齿，洪路文带她去医院。

 这是家三甲医院，牙科门诊室宽敞明亮，男医生风度翩翩，女医生婷婷袅袅。

 为聪聪看牙的女医生说要拍张片子。

拍片后洪路文母女在外等女医生去暗室洗片子，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正拔牙，男医生身手敏捷舞动牙钳。突然，男孩哭叫起来：

 “呜啊……里邓（你动）手术怎么不打麻药？”

 “怎么没打麻药？”男医生说。

 原来麻药打舌头上了，难怪男孩大着舌头讲话。

正闹着，女医生从暗室出来，说片子拍坏了，没拍到牙根，拍第四张片子牙根总算拍出来了。

 治牙时女医生用牙钻深挖牙洞，挖出满洞血，挖得聪聪鬼哭狼嚎。洪路文怀疑此时聪聪裤裆里早已失去了常态，急得一个劲叫：

 “快打麻药！快打麻药！”

 打麻药女医生在聪聪嘴里戳十几针，洪路文这才知道打麻药不是件容易活，难怪男医生把麻药打男孩舌头上了。

 女医生说聪聪龋齿要根管治疗，钻洞后上药，暂封，一周后复诊，还开了药。

 洪路文拿起处方疑惑地问；

 “灭滴灵？那好像是妇科用药？”

 女医生说：“对，牙科也用。”

 晚上聪聪牙痛难忍，以为是滴虫作祟，不断起床吃灭滴灵，尝到了“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的滋味。

等不及一周后复诊，第二天一早，洪路文赶紧带她去医院。

 聪聪诉说症状，女医生又开灭滴灵。

洪路文说灭滴灵没用，女医生说治疗的过程是痛苦的，但必须治，长痛不如短痛。

 洪路文母女觉得女医生话富含哲理，忍痛而去。

 那个痛牙折磨聪聪一星期终于补上了。

本以为从此太平无事，谁知聪聪被痛鬼缠上了。

一开始牙痛令聪聪寝食难安但课照上作业照做，之后的痛令聪聪面对黑板脑中一片浆糊。

母女两一次又一次跑医院。

女医生有时为聪聪钻开牙洞重补，有时干脆开灭滴灵。

聪聪的牙却总是痛！

冯老师、王老师大声疾呼：

 “快换医院！快换医院！”

 可聪聪的牙是女医生弄痛的，洪路文不能去找别的医生交涉，比如张三打肿了聪聪脸，咋能找李四消肿。

直到有一天，洪路文指着女医生鼻子骂：

 “你手艺太臭！补颗牙要拍四张片子，打麻药你戳人满嘴窟窿。就知道灭滴灵！灭滴灵！把人嘴当女性生殖器！你咋不去妇科？补个牙你让人跑二十趟，开个刀你打算让人跑几趟？还好我女儿小学，如果她高中，能让你坑得高考落榜！”

 女医生小声争辩：“哪有二十趟，最多十几趟。”

 “十几趟你还嫌少？那我们查病历。”

 查病历一共是十九趟，加今天就二十趟了。

 洪路文又指着女医生鼻子：“我要投诉你！”

 洪路文正骂得起劲，旁边又来个呼天抢地的大嫂，原来她几天前拔牙，烂根没拔干净。

 门诊室的吵闹惊动了专家门诊，一个专家过来请聪聪去他那儿，十分利落地为聪聪钻洞上药，三天后复诊，还开了药——不是灭滴灵。

复诊时，聪聪的牙不痛了。

专家门诊的护士小声说，不能图便宜挂普通号，那儿都是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