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自从他老婆马大英负者打扫巫局长办公室后，他当上了计经理手下的子经理，当上了“绿翠楼”经理。

 看来，局长跟扫地的有一腿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听说“绿翠楼”的名字就是计经理请巫局长起的，起得像个妓院似的。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众人问米新元。

 米新元不吱声，有点六神无主，突然，他一拍大腿说：

 “今天中午，我们砸他的场子去！”

 众人一听，个个叫好！

 一行人赶到“大三元”酒家，洪路文也去了。

郭经理正忙着待客，只见他伸出五根手指叫道：

 “服务员，给我上五只王八。”

 五盆甲鱼羮上桌后，郭经理说：

 “一盆甲鱼一桌人吃，是老虎吃蚱蜢——不够嚼的，干脆来它一群，每人一个，花钱图他个痛快！有人说我捞，对！老子就是捞，你是没本事捞，你有本事你不捞？”

 说时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又说：“腰包里不别着钞票，茅房都没得上。没看厕所都标明：‘大便五分，小便两分吗？’”

 满桌吃白食的都跟着郭经理笑。

 郭经理笑着笑着笑不下去了，一只瓷盆从天而降扣他头上，瓷盆呈痰盂状，口小肚子大，郭经理头进去容易出来难，呼吸都不畅了，要死了，他有心脏病的。

 紧接着，米新元一众人一起掀了桌子。

 郭经理好不容易将头从瓷盆中拔出。

 交战双方谁都没注意到，早在五只甲鱼上桌前，一辆汾东电视台新闻采访车正悄悄停在“大三元”门口。

一位摄影师录下了郭经理的精彩演说和被扣瓷盆的全过程。

 这段新闻播出后，巫局长，计经理想捂盖子都捂不住了，郭经理被撤职查办。

 这是件自洪路文进地方矿产局后，给她感觉最爽的事。

 时间久了，洪路文对地方矿产局的状况大致有了概念。

 这座八层大楼，除了几间局机关办公室，其他办公室错落参差，散布着众多做煤炭生意的公司，是局机关下属企业。

 每个公司有每个公司的业务，每个公司成员大约有三分之二在家喝茶、看报纸。

 赚钱养活他们的是公司另三分之一能人。

 照理被养者应该感恩，养人者应该抱怨，可情况恰恰相反。

 谁都不愿被养，谁都愿意养人。

因为被养者还过着数着每月几吊钱过日子的清贫生活，养人者已过上了灯红酒绿，挥霍无度的富裕生活。

 算起来，所有的公司都是皮包公司，没固定资产，流动资金从银行贷，然后去矿上买煤往全国发，赚差价存活。

 这是个令人成长的环境，转瞬让人成熟。

 在肉类加工厂，大家都说实话，万不得已说句善意的谎言。

这儿人人说谎，不得已才说实话。

 去温州出差要说去深圳，以防人先行一步翘角。

 煤明明是从外地进的，必须说是本地煤。

因为外地煤价格便宜含硫量高，要烧坏锅炉的，本地煤含硫量低，不掺矸石算优质煤，价格也高，进本地煤卖成本比进外地煤高。

 脚上的鞋明明一百要说二千，说贱了别人要看不起的。

 当然，关系好的在一起还是说实话。

洪路文与同办公室也坐冷板凳的孔大姐很谈得来。

孔大姐在地方矿产局很久了，算老职工。

时间久了，两人成了好朋友。孔大姐是六八届高中，也是老三届。

洪路文跟孔大姐诉苦：

 “来报到时，我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进来要像林妹妹进大观园‘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走一步路。’可我说错做错什么了？落到这种地步？”

 孔大姐笑道：“小洪啊，你当然有错，你的错在你没用。你有什么用？唐怀土就是个嫖客，他不跟良家女有染，怕麻烦，你连帮他用公款付费都不肯，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有啥用？再说巫夏六，你不知道吧，他儿子跳楼自杀，说是巫夏六扒灰——跟儿媳妇。他儿子这么做倒是一箭双雕，让老爸晚年丧子，让老婆中年丧夫，只是可怜了局长太太。腻厌糟糠之妻不稀奇，却少有连亲骨肉都不爱的。巫夏六儿子火化那天，他照常一天二喝，舐犊之情是动物都有的啊！他给你这么多好处，如果你跟他有一腿，你会得到更多，你居然不识相，凭什么还让他对你好？你看我们局里的女强人，比如矿产营销公司经理计如玉，她跟陈副局长是公开的秘密。你总是想不通，为什么要花巨资买‘绿翠楼’那铁皮房？你想没过没！计如玉拿多少回扣？再比如文利萍，巫局长在化肥厂当厂长他们就是情人。文利萍在化肥厂是工人，进这儿当会计。会计没啥了不起，可这儿会计可不一般，油水忒大。她文化程度低，算盘都不会，用计算器。如果她像你一样有电视大学文凭，早当经理、矿长了。地矿局明明人浮于事，却不断进人，为什么？人多就会有艳遇，你不肯有人肯。养活个人算啥？他们少吃一顿能养活一堆人。”

 洪路文说：“说起文利萍，我一直想不通。你说她是巫局长情人？她为什么对我不错？不但对我好，还拉皮条，她不吃醋？”

 孔大姐说：“吃醋？她吃得过来吗？巫局长局里局外情人多，作为局长情人，她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文利萍娘家夫家都穷，物欲特强，怎样使利益最大化才是她想要的。在巫局长情人中，只要她有利可图，不但不吃醋，还想方设法跟那个女人搞好关系。局行政科科长左娜，也是巫局长情人。文利萍三天两头往左娜家跑，大包小包送，不久分到三室一厅。其实，她在化肥厂有福利房，她哪有资格分第二套福利房哟！你想，假如你做了局长情人当上九矿矿长，她去矿上弄煤你能不给？给了她一转手就是钱。现在煤紧俏，局里的头头脑脑，哪个不在煤炭上赚得盆满钵满？你见识的那些弄些衣服穿，报销些发票，仓库里揩点油，吃吃喝喝，游山玩水都是小意思！你没当矿长是真掉了座金矿，现如今哪个矿长不是土豪？”

 洪路文听孔大姐话沉默了半天说：

 “俗话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因为怕闻薰莸同器的怪味，就吃不到山珍海味，心虽痒，情无奈。进局的路让我重走一遍，我还得那么走，没办法，天生的穷命。”

 洪路文没进地方矿产局听说这儿空气中都飘着钱，进来后知道天上狂飞乱舞的人民币，老百姓看得见却摸不着，只被少数人把控着。

 而做煤炭生意呢？给洪路文感觉像只坐地日行八万里的地球在转，大多数人像外星人般连它的边都沾不着。

她曾有幸贴近它，还自以为用不了多久，会像楔子般攻进去，谁知仅擦了个边，就被弹出来，弹到离地球很远的拐旮旯呆着去了。

 洪路文跟孔大姐一起去卫生间，在卫生间墙上发现一副碳素墨水画；

一个猫头男人一边进食一边临盆。

他吃的是一只金元宝，半个已吞进喉管，半个露在嘴外。他下部产出的金元宝，也是半个在体内，半个在体外。

这猫头男人的姿势既不是人类进食的坐姿，也不是女人生产的躺姿，而是弯曲成元宝状，四周还有猫头男人身上两只金元宝发出的道道金光，画旁有题字；

 “由你贪似鬼，喝了老娘洗脚水！”

 孔大姐看了笑得蹲在地上。

 洪路文不明白怎么回事。孔大姐笑够了为这幅画注解：

 “猫头男人是巫局长，他好偷腥，局里人背后不叫他巫局长，叫他老猫。至于这无名画家嘛？看来跟你一样，都闻不得薰莸同器的怪味。”

 洪路文说：“赶紧把它擦掉，省得局长知道追查。”

 两个人用钥匙把无名画家的画刮尽后，出了女厕所。

洪路文很感慨，威信这东西，既虚无缥缈，又实实在在。

在肉类加工厂，提起厂领导都肃然起敬，这儿虽笑贫不笑娼，贪官污吏还是人见人不爱，花见花不开的。

 不久，在全国一片围剿“官倒”的声讨声中，地方矿产局这座开足了马力的“倒煤”机器像被掐断电源，颓然停了下来。

 市委工作组进驻地方矿产局。

 他们工作的第一步是，大力宣传“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在规定期限内（八月十五日——十月二十日）贪污、贿赂犯罪分子投案自首”通告，简称“二院通告。

 第二步，审计清查地方矿产局所有公司；清查仓库，冻结财务账号，吊销营业执照。

 第三步，设立举报信箱，举报电话，发动群众，层层深入。

 二个月清查结果，号称月利润过亿的地方矿产局下属各家公司，账面上不但无利还亏损，主要是欠各矿煤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