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所以有些动物园要在猴山上竖警示牌：

“请勿长时间凝视猴子眼睛。”

人是猴子变的，洪路文受不了老头眼神，一口吐沫吐过去，喷了自己一脸。

原来那天冷，又是露天舞场，她戴了口罩。

 老头见她不但抢功了得还有喷功，忘了好男不跟女斗的祖训——也许他潜意识不把她当女的，要动手。

 洪路文从不跟上了年纪的有肢体冲突，怕他们有心脏病，失手要了他们命。

 喷吐沫毕竟没肢体接触，即使喷准了也是吐沫星子的责任，无关喷者事，趁老头未过来，她赶紧将半老徐娘拱手相让。

 老头抱得美人归翩翩起舞，将洪路文丢之脑后。

诸如此类的不快多了，洪路文只恨不能变性成男人。

久而久之，那份对跳舞的情愫慢慢淡了。

 几个人在舞厅邂逅了陈副局长和“矿产营销公司”计经理，他们也来公务。

 陈副局长跟计经理爱跳黑灯的“慢四”。

“慢四”舞厅灯全灭，让舞者在黑暗中摸摸捏捏。

 巫局长因吃多了海鲜长了“偷针眼”，学名“麦粒肿”。

 他说有种土方法是用头发对准眼睑靠鼻部一个小孔通，说比擦药灵，他以前试过。

 秦经理有事出了门，文利萍因迎客松头改爆炸头，发丝如翻毛鸡般卷得一塌糊涂，只能拔根洪路文头发当医疗器械。

 文利萍跟巫局长脸对脸通半天，因为她四十多岁有点老花眼，头发通半天进不去。

 巫局长命洪路文帮他通。

洪路文接过头发轻松地通进了巫局长的眼洞——学名不知怎样称呼。

 第二天巫局长偷针眼好不少，洪路文怀疑他夜里偷偷上了眼药。

 秦经理处理完公务几个人准备返程。

晚饭后，秦经理提议看电影，是一部国产片，文利萍要看，巫局长不感兴趣，他建议洪路文也别看，说有要事相告。

 洪路文喜不自禁，揣度巫局长一定是跟她谈走马上任。

 秦经理、文利萍走后，洪路文跟巫局长去了他房间。

 她兴奋异常，九矿矿长这顶帽子虽未戴上，早害她成天想它了。

 可巫局长不提，自己也不好厚着脸皮问他要。

她想去九矿上班，不想虚与委蛇成天跟着瞎跑。

最令她向往的是，听巫局长说，九矿买了几套商品房，准备做福利分房。

如果当了矿长，分一套福利房应该不成问题。

她离婚，除了聪聪，只分到一只大澡盆。

房子是朱浪单位的，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朱浪置的，她就买了只大澡盆，离婚物归原主。

可她的三千元却没了，按当时汾东房价，每平方五十元，比朱浪好得多的房子都买得起，他不就单间嘛！五十一平米三千元能买个两居室了。

 父亲的前同事，文革后补发笔之前扣发的工资，就花五十元一平米买了套房。

如果有自己的一套福利分房，不用再带着聪聪住娘家，住娘家让父母为聪聪操心她于心不忍，最主要跟洪路杰一家就不用再见面了。

 洪路文跟巫局长进房后，巫局长随手带上门。

他让洪路文沙发上坐，自己进了洗手间，并不急于谈正事。

 洪路文看《新闻联播》，看了会听巫局长在洗手间叫她，赶忙起身，见洗手间门敞着，里面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洪路文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

巫局长又叫她，她赶紧进。

里面的一幕，令她想起插队回城第一天去澡堂洗澡。

 那阵子父亲虽然分到房，但房中配套设施没完善，还没热水供应，她去公共浴室洗澡。

 她买了票，掀开售票处旁的门帘，氤氲的雾气中，她见一具背对着自己的裸体。

 裸体听到脚步声别转头，洪路文见裸体上是只男人头和头上一对惊恐万状的眼睛。

 洪路文比裸体更害怕，吓得忙不迭掀门帘逃，逃到马路对面，仔细研究，发现进门帘的确实都是男人，明白自己进了男澡堂。

 可女澡堂呢？开澡堂不会只有男部吧！我买的可是女票？

隔马路瞅半天也没见女部，没女部干嘛卖女澡票？

 鼓起勇气去售票处问，卖票的女人大概被此类问题烦透了，金口难开，伸手指了指门外，玉指勾成左侧状。

 洪路文循她手指点迷津摸过去，才知道女澡堂在左转巷子里，仿佛女人的裸体是酒香，必得藏之深巷。

 洪路文进女澡堂想想后怕，幸亏自己是女人进男澡堂，感谢那尊男裸体，虽受惊并没报警，假如自己是男人进了这，肯定会被这儿的娘们抓住送进派出所。

 可今天巫局长的裸体不是背对着她，是面朝着她。

脸部表情跟之前她见过的男裸体相反，不但不惊恐，还嘻皮笑脸，嘴阖动着。

洪路文被吓得亏了肾气，听不清他说什么，夺路而逃回自己房间。

 坐定后扔心跳不止，想这老货会不会精神出了问题，得了“裸露癖”？昨天就见他不正常，穿什么眼洞！

 回汾东后，洪路文的工作尘埃落定，是地方矿产局“北部销售公司”，做普通职员。

 “北部销售公司”经理姓唐。

洪路文去的第二天，他正准备出差。

走时给她留了活，是服侍他正生病的老婆，带好他因老婆住院无人照顾的儿子。

 洪路文去医院，见唐经理老婆靠在病床上，浓妆艳抹，很替医生担心，怕医生面对这张本色全无的脸，无法诊断病情。

 中国医学讲究望、闻、问、切嘛！

 后了解，唐夫人的病情无需察言观色，全在下焦。

她得了盆腔炎、阴道炎、宫颈炎、附件炎……整个女性生殖系统全发炎。

 唐夫人滔滔不绝跟洪路文谈唐经理如何爱她，给她很多钱花。

洪路文将信将疑，是什么样的爱能把爱人的下体全爱烂？

 在医院服侍唐夫人吃、喝、拉、撒后，洪路文被唐夫人安排去唐家照顾儿子小流。

 洪路文进唐家，悚然而惊。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见识豪华装修的房子：

真皮沙发、摩登的家具、眩目的灯饰、毛毯……之前只在宾馆见过。

 这时的中国人还没有谁家花得起钱装修单位分给的住房。

 上海祥福里6号号称有钱人居住区，是相对闸北棚户区而言，没有哪家豪华装修，最多贴贴壁纸。

 当然，上海有豪宅，但洪路文没去过。

 小流外婆见公家派人照顾外孙，很为女婿特权得意。

像对女婿雇佣的保姆，指派洪路文干这干那，一番调教后告辞。

 洪路文服侍小流吃饭洗漱后，看了会电视，决定带小流离开这豪华包间去自己家，因为聪聪在家等她。

 小流跟聪聪年纪相仿，可以让他们在一起玩。

 小流马上要上学了，但不肯走路。

 洪路文牵着他手没走几步他就一个劲叫：

“阿姨，我累了！阿姨，我累了！”

 洪路文看小流，丰肚肥臀，一张面包脸，塌鼻子快跟鼓起的两腮平起平坐了，典型的胖墩。

 想起《三国演义》中说董卓死后，

 “以火置脐为灯，膏油满地。”

 民间传说那盏人油灯点了七天七夜。

 又想起电视上说，有个外国小镇，一个女胖尸220公斤，油水足得火化时将火葬场弄得火灾，觉得哀莫大于胖也，不明白唐经理夫妇为何把独生子养得这么肥。

爱他，其实是害他，正如唐夫人下体。

 估估小流体重，足足有聪聪几倍，怕抱不动他。

果然，蹲下去抱他，泰山压顶，岿然不动。

提议再走几步，去公交车站。

小流坐惯了爸爸的奥迪，非小车不坐，只能带他打的。

上车后小流说饿了，要吃烤鸭。

洪路文想，什么？刚吃了饭又饿？食欲像填不满的无底洞，难怪长这么胖，又好吃懒动，连路都不肯走，都是他爸妈惯的。

只能请出租车司机开着车满大街找烤鸭店。

烤鸭到手，小流吃得腮帮子流满鸭油，害洪路文用了半包纸巾。

 没几天发工资了。

洪路文拿到工资后吓一跳，工资是肉类加工厂两倍，以为弄错了。

后问会计，知道地方矿产局就这标准。

但医疗费不能报，看病的钱折合人民币十五元放工资里了。

洪路文无所谓，她没什么医疗费要报。

 唐经理出差回来后，鉴于洪路文做保姆尽心尽力，安排她一份肥缺，做“北部销售公司”出纳，是二手出纳，从财务科领出钱供唐经理花。

 这做煤炭生意领出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动辄百万。

 洪路文管的第一笔钱是“北部销售公司”小金库。

这钱是买煤后掺矸石的增值，就像“注水猪”后的得利。

这钱派何用处唐经理说了算。

在河边发煤场收到一大包现金，洪路文像变成吃了会长生不老的唐僧，怕牛魔王、蜘蛛精来找麻烦，不敢接手，再说家里也没保险柜。

 正好公司雇了女临时工小水，其公公是税务局的，是唐经理哥们。

小水家住离发煤场近，洪路文托她将钱带回家代为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