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书名:快乐就是成功作者名:春温本章字数:2985更新时间:2024-12-06 15:45:16
支小玲点点头:“嗯,是黑多了。小方的脸一直是雪白的,我们都叫她晒白皮,现在不白了。”
洪路文偷笑。不黑才怪,白天到处野,夜里不睡觉。
方春天长相平平,好在肤色白,“一白遮百丑”。
听说来上海变黑,脸都吓歪了,像手中唯一一张泛红的股票发了蓝。
洪路文又说:“喂,小方,你看小支,她原本上眼睑丰满,现在丰满到下眼睑了。上下都丰满不好啊!别人会以为你干了坏事,挨男朋友打呢。打成肿泡眼了”
方春天忙放下自己的闹心事,盯着支小玲看:
“哟,好像是肿哎,你哭了吗?”
支小玲没好气说:“我干嘛哭啊,我有什么好哭的?”
洪路文又偷笑。不肿才怪,睡眠奇缺,伤五脏六腑。
支小玲自对美有追求就对肿泡眼闹心,肿泡眼上海人叫“虐里眼”,翻译成普通话就是“肉里眼”,还臆断眼长肉里的人厉害。
汾东人对“肉里眼”没眼别歧视,但支小玲自知之明肿眼不美,吃了不少秘方,买了不少药擦,都不见效。
那年头美容院一家都不开,否则她非去整容不可。
上面的肿未消,下面居然也凸起来。
就像头上的癞痢还未好,脸上又长癣了,她急得要哭了,忙向洪路文求救;
“洪师傅,你说怎么办?为什么下面也肿了呢?会不会整个脸都肿啊!那不是胖吗?”
方春天也向洪路文求救:“洪师傅,你有好方法保持皮肤白吗?我虽然在外面跑,可擦了防晒膏啊!”
洪路文装模作样苦思冥想,掐了会时间说:
“办法不是没有,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试一试?”
两人迫不及待地说:
“愿意,只要有办法,再难我们都愿意试。”
洪路文说:“也没啥难的啦,就是多睡。你们没听说过吗?睡眠是最好的美容师。‘一天吃头猪,不如一觉呼’。什么办法都不如睡眠对让皮肤白起来,让眼肿消下去有效。不信你们试试?”
这一招还真灵。当晚,灭灯恳谈会没开。
支小玲对自己的眼睛不像对自己的脚不负责任,连中午时间都用上了,破天荒地开始了午休,还警告洪路文别大中午穿着拖鞋踢里踏拉。
洪路文想,人总是对被人伤害敏感,对伤害人迟钝,说我吵你们午睡,怎么不检讨你们吵我夜睡呢?想跟她理论,又觉得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遂学贼进屋,中午在房间蹑手蹑脚,再后来,干脆像她们一样睡起了午觉。
半个月下来,支小玲肿泡眼消肿不少,方春天也白皙多了。因为晚上睡眠足,支小玲、方春天白天上课有精神,还煞有介事做起了笔记,这使洪路文感到欣慰。
回厂后的污水处理靠大家齐心合力,她们能好好学,于私于公都是好事。
丁磊因为住另一个房间,没受洪路文那份罪。
这天,丁磊不知从哪买了条连衣裙来,要送给洪路文。
洪路文是帮了她忙的。
那天严主任去人事科,人事科长和厂长本来只敲定洪路文一个进污水站,洪路文从严主任那儿得到消息,赶紧透露给丁磊,两人一起去求严主任再去人事科交涉,严主任磨破了嘴皮用尽了吐沫,终于把丁磊加上了,丁磊为此对洪路文非常感激。
丁磊硬要洪路文当她面试穿裙子。
裙子绝对漂亮,那叫不出名的布料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发亮的丝光赏心悦目,飘逸的下摆长及脚踝,肩部前后是白色透明的材质。
那年头,全国女人没人穿露肩装的,除了有些家庭有亲戚从海外寄来。
居然有人开风气之先,设计出此款时装,它是国产露肩装的前辈。
可那完全不是洪路文的风格,它应该由盘着高髻,抹着浓妆的贵妇穿。
它专横地一扫洪路文的文气,使她变得怪异。
更要命的是,拉链自己很难拉下,颈围那串金属片掣肘她举手。
哎呦,受罪!洪路文费劲地脱它……
正欣赏自己杰作的丁磊说:“很好。干嘛急着脱?”
洪路文说:“快帮我拉背上的拉链,快把它拉下来!”
“拉下来干嘛?就这么穿着。”
“穿着难受!”
“难受也值得,雍容华贵透着妩媚,婀娜飘逸显得华丽,好极了!”
“不好!”
“很好!”
“活受罪!”
“为漂亮什么样的罪都该受!”
“我可不愿为好看受罪,舒服第一,何况我不觉得它好看。”
洪路文好不容易把背上的拉链拉下来,“撕”,丁磊又拉上了。拉下,又拉上,拉下,又拉上…………
在秋意正浓的室温中试这劳什子夏装本就有悖吾意,何况作为模特在自己眼中就丑,穿是绝对不愿穿,脱又脱不掉,洪路文干脆往被子里钻,金属片,银丝夹料在被窝里悉悉索索,丁磊怕把裙子弄坏,赶紧掀开被子帮洪路文脱。
洪路文说:“裙子你留着自己穿,心意领了。”
丁磊果然留下裙子自己穿,又去南京路买了条风衣送洪路文,秋香色,束腰,立领。洪路文很喜欢,笑纳了。
星期天,全体来上海学习的人齐出动。
逛了城隍庙,中午在淮海路一家不大不小的中餐馆用餐。
点了满满一桌菜,还有几捆啤酒。
汾东人的口味比上海人重,菜入口又甜又淡。
十几个人便每人向服务员要一碟醋。
甜淡的菜蘸了醋吃,够咸。
吃喝得很尽兴,洪路文想起巴尔扎克的《邦斯舅舅》中写“……眼看多少酒瓶连续不断端上来,像地中海浴场的潮水,前波逐着后浪,又眼看着多少酒瓶给撤下去,仿佛德国人吸收的能力跟沙滩和海绵一样…….”
中国人的吸收能力不如德国人,像漏斗,上进下出,正喝得都跑厕所,两个站在旮旯里服务员的对话全体都听到了:
“外地人,莫名其妙,又不是六零年,醋也是好的。你看你看,满满一大壶,都给他们倒光了,也不怕得浮肿病。”
十几个人每人一碟醋,不一会就得添,说是满满一大壶,其实也就一只普通小茶壶,不一会就倒光了是事实。
可两个上海服务员以为她们的上海话是鸟语,满桌人无法破译,其实,他们个个都懂。
因为汾东上海人实在太多。
上海话有个特点,易懂,难说。
不是在上海度过幼童期,成年后学的上海话说出来总是夹生的,俗称“洋泾浜”,但听多了,很好懂。
满桌人听后夹紧膀胱不去厕所都去柜台添醋,眼看另一壶醋也快告罄,两个服务员心疼得仿佛众人倒了她们血。一个服务员终于忍无可忍,站到桌前,用普通话说:
“你们是在轧朋友(谈恋爱)吗?那么能吃醋?”
满桌人想,不就吃点醋嘛,不但被背后说了坏话,还被讥讽成争风吃醋,个个跃跃欲试,想一显身手,打败这恶劣服务态度。
老何是带队的,首当其冲。他其时腰已不痛,但豆腐西施的姿势先摆好,以防闪了腰:
“都说上海人精明,我没想到精明到这种地步!你说我们不出钱白吃醋,那我问你,你们菜里少盐该算多少钱?”
洪路文听老何话知道要吃亏。
上海人门槛精不会算不出醋比盐贵。
再说,菜甜得很,仿佛要人得糖尿病,糖放得多,糖比醋更贵。忙站起来用普通话说:
“你们上海人算小不算大,你算醋钱?你算没算满桌菜你赚多少钱?”
说时拎起一只螃蟹:“这种蟹菜市买两元一斤,一斤有四只,每只成本五角的螃蟹你卖两元,翻了四倍,这帐怎么算?”
服务员说:“饭店吃菜就是贵,嫌贵你别来呀!”
洪路文说:“饭店吃醋都不要钱,你连醋都心疼,开什么饭店?”
“饭店是我开的吗?是共产党开的!”服务员说。
“共产党开的饭店落在你这小气鬼手里,非倒闭不可!”洪路文说。
“放心,不会倒闭,淮海路上垃圾都卖得掉!”服务员说。
上海人有个特点,坐公交车能从始发站吵到终点站,保持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种事如发生在汾东,吵不到三站两人非动皮锤。
几个男同事都摩拳擦掌,想揍这娘们,可恨“好男不跟女斗”的祖训制约着他们。
女人们见好男人都不出头,也怕弄坏了各自刚淘来的新装,不肯出手。
僵持了一会,一桌人纷纷坐下吃冷了的菜肴。
老何说:“喂,菜都凉了,去帮我们热一热。”
服务员说:“没听说过吗?外国人圣诞节都吃沙拉。圣诞节知道是哪个月吗?十二月。现在热得很,你们就当吃冷饮吧!”
老何说:“你是外国人吗?哟,没见你眼珠子是蓝的,头发是黄的,鼻子很高啊!你是正宗Main in China!最多出口转内销,想嫁老外来着,没成,是吧?快去给我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