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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书名:快乐就是成功作者名:春温本章字数:2904更新时间:2024-11-28 16:13:12

有一次,她好不容易借到本苏联小说《叶尔绍夫兄弟》,就着昏暗的油灯,贪婪地一页页翻看,内心像那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楚国人,一个声音说,妙极了,得一口气看完它,另一个声音说,不能再看了,看书得像过穷日子,精打细算,看完这本,猴年马月才看得到另一本啊!

 她从城东一直走到城西,已是郊区了。

四周很静,黑暗中,远处点缀着圆圆的草堆,一条小河蜿蜒在田野中,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条发光的银带。

 啊!城市,我终于回来了!

十年来,在昏暝崎岖的茶山道上;背对青天面朝黄土的水稻田中;房前挑水屋后担粪;像赤豆粽子般满怖跳蚤疙瘩的皮囊躺着的床上;烈日暴晒出两臂燎泡,泡破蜕皮,白蝁蝁一条像布带般漂浮在水面的水库中仰泳小息;心心念念,不敢奢望又梦寐以求的这一刻终于来到了!她觉得这一切简直像梦,这又是个多么甜蜜的梦啊!直到快十二点她才到家,父母都没睡,在等着她。

 第二天,因为跟黄康化约定去黄山的日子定在后天,洪路文决定今天不出门了,在家整理整理,黄康化、蓝浩汉、陆明亮却一起来了,带来了一封信,是“许京京治丧委员会”寄来的。

 “许京京死了?”洪路文吓得不轻。

 黄康化、蓝浩汉、陆明亮第一时间知道此噩耗也被吓一跳,此时不肯跟洪路文再吓第二跳,都显得平静。

几个人匆匆往殡仪馆赶。

 踏进火葬场大厅,洪路文有又回到当年学校大操场的错觉。十年前风流云散,从初一到高三的同学,来了不少。

洪路文想,今天是许京京葬礼,来者多,如果是许京京婚礼呢?来者不可能多,至少自己、陆明亮、黄康化、蓝浩汉不会来。

婚礼是人生的盛宴,来日方长,葬礼是最后的晚餐,生离死别。

她想瞻仰这位也算小范围明星的遗容,撇下陆明亮、黄康化、蓝浩汉,朝停放许京京尸体的棺材走去。

 穿过人群,洪路文见不少同学——那些下乡两年就回了城的在朝自己行注目礼,脸不争气地红潮叠起,内心一个劲自宽自慰,阴差阳错,阴差阳错,上帝把考场安排在广阔天地,凭脸黑心红,自己竟成劣汰者,如果进高考考场呢?再怎么也不会垫底吧?

 这口棺材是名副其实的千尸停,万尸放——所有火化尸体的最后停寝之地。

眼前的许京京,吓!和她留存在洪路文记忆中的俏媚丽眼判若两人。

肤色黄得如毛孔中汪满胆汁,那曾似绽桃的双唇像两片熟猪肝叠在一起。

这就是我们这代人吗?洪路文忙对大厅墙上镜子照,还好,镜中的自己脸红扑扑的,仍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心中庆幸广阔天地没大气污染。

再环顾周围同学,虽不像棺材中的脸罩着死色,但大多已像隔夜摘的草莓,不再新鲜,想起李清照的《如梦令》;“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阵酸楚袭上心头,她明白,青春的脚步已从同龄人中悄悄溜过,这代人已妙龄不再。

 她想起许京京刚转学来那阵,学校曾掀起过许京京热。校方邀请这位大城市来的美人演讲,她的母校被她夸得像美国哈佛,作为小城市的小地方人全校师生没见过世面,把她当成尊人物。

谁知半年下来小人物都感到受了愚弄,原来许京京学习差。

无论在哪个学校,无论你有多拽,成绩差都是硬伤,她居然敢上台演讲。

从此许京京沉寂下来。

 插队后她和洪路文在一个大队,和汪支书关系密切,把汪支书老婆接到城市家里住,伺候周到。

她频频出入县城,出席各类先进分子,积极分子代表大会。近水楼台,她在县城结识了曾经砸烂后新筹建的县文工团团长,团长听说她曾是汾东市“小精灵”艺术团的钢琴手,以特殊人才内招调她入县文工团。

她是全公社第一个走的知青,临走她跟汪支书闹翻了。

洪路文后来在县城看文工团演出,也不知是文工团没置钢琴,还是徐京京压根不会弹钢琴,洪路文看到许京京在台侧敲木鱼。之后听说她调回汾东当了幼儿教师。

 周围几个同学的议论声传入洪路文耳里,说许京京至死没查出病因。

这使洪路文想到动物有成熟期与寿命成正比的规律。

早熟是好,可别早熟得折了寿。心理复杂也很正常,人性就是多棱的嘛!但别复杂得像《红楼梦》里的王熙凤,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洪路文正忙着为许京京盖棺定论,旁边一个声音叫她:

 “洪路文,是你呀!”

 洪路文寻声望去,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她不认识,忙问:

 “你是高三的?”

 “不是。”

 “初三的?”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大笑起来;

 “我是你同班的,朱秦民。”

 “啊!”

 洪路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记忆中朱秦民还是个孩子,脸上佈满狗屁核子——学名叫虫斑那玩意,想不到长那么高了。又一想,同学间有十年没见,十年啊!什么样的变化都不足为奇。再一想,不对,为什么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呢?忙说;

 “对不起,朱秦民,我没认出你,我们分手时你还是孩子,现在成男子汉了。”

 朱秦民说;“不能怪你,女孩比男孩早成人,我们分别时,你已经从蝌蚪变成了青蛙,而我,还是那只小蝌蚪,我现在也成了青蛙,你当然认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

 两只青蛙都开怀大笑。

 追悼会结束后,黄康化说他们学校内部包场了电影,是两部外国片子,约洪路文、陆明亮、蓝浩汉一起去看。

几个人兴高采烈往电影院赶,全忘了刚参加完葬礼。

 电影院里座无虚席,是两部外国片子,一部是《孤星血泪》,另一部是《废品的报复》。

 悲剧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撕裂给人看。

 《孤星血泪》中那个木声马面的老太婆,像个幽灵,游荡在她鼎盛时代建筑的城堡——那个尘埃满佈,蛛网缕缕的几十年前的新婚洞房中,用一生憎恨那个欺骗了她的男人。

 这种像嚼透了的口香糖般又粘又腻,废物般的人生。

 《废品的报复》主人公是家服装厂男青工,他正热恋,由于他心猿意马,边想情人边飞针走线,出了废品。

他的废品又被他从商店买回穿上身和情人一起参加舞会。他们跳着跳着他的裤扣全掉了,出尽了洋相,受到了废品的报复。

 看电影的全笑得“咯咯咯”,整个电影院像有成千上万只母鸡正下蛋。

 分手时黄康化叮嘱洪路文回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去爬黄山。

 黄山,迷一样的黄山!

它令有长期山区生活经历的洪路文、黄康化都为之惊叹!

之后洪路文去过泰山、恒山、华山、嵩山、衡山、九华山、庐山,才领略到“五岳回来不看山,黄山回来不看岳”的真谛。觉得杜甫写“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肯定没去过黄山。跟黄山比,泰山是只泥碗,黄山是白玉杯。

洪路文在温泉游泳池中伸腿展臂,黄康化仍是个旱鸭子,只是泡澡而已。

他突然想起什么,问游近的洪路文:

 “路文,那次放木排,你下水救我,难道你不怕我像当年生梨头一样,死死抱住你,两人一起淹死吗?”

 洪路文说:“不怕。人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生梨头那次跳水使我明白一个道理,游泳和救人是两回事,会游泳不一定会救人。你不记得那次我是怎么救你上来的吗?”

 黄康化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以为你救不了我。你拿生梨头都没办法,怎么救得了我?我当时可比当年的生梨头重多了。”

 洪路文说:“关键是我必须从你背后下手,始终躲在你后脑勺,使你没机会像当年的生梨头一样揪住我对我死缠烂打。”

 理吐公社每年五、六月份会山洪暴发。每个生产队会乘机把山上砍下来的树扎成木排顺山溪往下游放,再拉出山卖。每次放木排蓝浩汉、黄康化都不去,因为他们都不会游泳,陆明亮就更不用说了,病秧子,又不会水,洪路文每次都去。

有一次,黄康化也跟着去,以为自己虽然不会水,呆在木排上应该没事,再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谁知就出事了,一个趔趄没站稳,他掉进水里。

平日里浅浅的山溪,此时形成宽阔的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