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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第3章 第三章

书名:快乐就是成功作者名:春温本章字数:2956更新时间:2024-11-26 09:46:26

而老板称呼老板娘呢——叫“老婆,”而不按规矩叫黄师母。

老婆的“老”字被老板那浙江上虞腔,叫得像老八代唱京戏——曲里拐弯的。总之,老字魅力无限。

洪路文被陆天明叫老娄叫得骨头都酥,她忙不迭地从凳子上跳下地,要跟明天哥哥“哈喽!哈喽!”却听到天井里一片嘈杂声,四个人忙一起跑出去,外面已闹成一团,像孙悟空闹完天宫降下了人间。

 萧伯纳说:“有谁能调解好婆媳关系就能得诺贝尔和平奖。”

 其实,有比婆媳关系更难调和的关系——大奶、二奶关系。陆明亮外婆老不与二奶来往,死却让她们走到了一起。她们共同的男人死了,丧事只能携手操办。

矛盾因祭祀用的纸人而起。

小老婆背着陆明亮外婆请人用五色纸扎了个色彩缤纷的小妾,说要烧去阴间代她服侍老爷。

 陆明亮外婆气得抖着手骂二奶:

 “侬这只骚货!滥污瘪三!在阳间发骚发不够,还要弄个妖精去阴间勾引老爷。侬这只不要面孔的狐狸精!”

 陆明亮外婆真正的忧心与愤怒藏在言语之外。

她怕小老婆的替身先去阴间抢了正位,她百年后迟到岂不要沦庶?有心想做个纸人也代替自己先烧,又觉得活人在世争风吃醋够丢人,还要让纸人去地下抢棺材囊,太荒谬。更何况自己活得好好的,烧一个自己去阴间晦气,小老婆是不怕被当纸人烧去阴间晦气的,她什么都不在乎,就像在阳间做人外室不怕丑。真是左也难、右也难,难死她了。

这时,陆明亮母亲大小姐一步上前,抓住小老婆的纸小老婆说:

 “来,我来烧!”

 遂抢过纸二奶撕得粉碎,又将碎片踩得稀烂,就是不让它沾一点火星——据说一烧着就去了阴间。

小老婆见状一屁股坐到地上叉开腿嚎起来:

 “老爷啊!管管你的不肖子孙吧!老爷啊!管管你的不肖子孙吧!侬刚死她们就反了!”

 大小姐原本对这只狐狸精就恨,恨她破坏了母亲的幸福。虽然她知道这恨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谁养狐为患?是父亲。是他背叛母亲养了二奶。可父亲她恨不起,别看母亲养着她一家三口还有钱往寺庙送,那都是父亲的钱。经济基础决定一切,这就是母亲一辈子忍气吞声无法和父亲决裂的原因,也是小老婆们种子绵绵不绝蔓延古今中外,存在的合理性。但父亲死了,她终于恨得起了,也敢朝他的小老婆发泄了。她赶过去对坐在地上撒泼的小老婆左右开弓刷耳光,边刷边骂:

 “泼妇闹上门,请她吃耳光。”

 泼妇挨了耳光,哭叫得更尖了。要不是玉佛寺来电话催,这场闹剧真不知何时收场。

 陆明亮、洪路文、蓝浩汉被安排上一辆三轮车跟着大人往玉佛寺赶。

 那天在玉佛寺,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他们赤脚在玉佛脚下爬动嘻戏,不时伸出咸猪手摸摸玉佛晶莹剔透的玉体,完全忘了在做丧事。

幽暗的微光中,玉佛的脸被枣红色地板映照得神秘莫测,即使混沌未开,几个人灵魂中也感到震慑。

 陆明亮外公的丧事,6号全体出动,但有一户例外,那就是楼上西厢房开毛巾厂的黄家。

不是黄家跟陆明亮外婆有过节,而是黄家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信仰耶稣,拒绝释迦牟尼。所以,6号四个属龙的小伙伴之一黄康化没去玉佛寺。

 开毛巾厂的黄鑫强,相信孩子是上帝赐的,上帝赐多少他要多少。而黄师母则接受上帝的恩赐,像只高产的母鸡,有时还生双黄蛋——双胞胎。直到上帝赐累了,黄师母也生累了,生不出来了。

因此,黄家十个孩子头六个是男孩,黄师母自己带,后四个女孩,两对双胞胎,黄师母将她们留老家让父母带。

当年像黄师母这样的生殖能手跟党和政府的政策是保持一致的。

五十年代党和政府号召育龄妇女多生多育。谁生得多能评上“光荣妈妈”出席先进表彰大会,谁生得多能号称“英雄母亲”戴大红花。

 黄家门背后是告示牌,用粉笔写着:

“此次期末考试,平均分九十以上者,奖荷包蛋两只;六十五以上者,罚洗碗两周。祝孩子们考试顺利,阿门!”

 其实,告示跟黄康化无关,他还没上学。

因为是星期天,六个光头都在家。

黄康化今天没跟陆明亮几个一起去玉佛寺心痒得猫抓似的。但父亲黄鑫强穿一袭香云纱,太阳穴上贴两块万金油大小的膏药,像外国绅士手中必定有“司的克”,他手中摇把包了布边的芭蕉扇守在门边,宣布谁要敢去玉佛寺,家法伺候。

 家法像拖把,头部像挖掘机铲斗般可前后一百八十度摇摆。竹板的用处是敲6个光头屁股。

一顿屁股敲下来,被敲者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睡也不是、走也不是。总之,是6个光头避之唯恐不及的杀器。

 直到6号所有人去了玉佛寺好一会,黄鑫强觉得危机解除,才摇着芭蕉扇晃晃悠悠离家去厂里。

 父亲一走,6个光头像被解放了的奴隶,亢奋异常。

但没人敢提去玉佛寺,像保护眼睛一样,要保护屁股。

亢奋的结果是,一致决定演一场刚看过的印度电影《流浪者》。

谁演拉兹?当然是老大黄康非,他跟洪路杰同年,也上初二了。因为是头生子,先天足,已长得堂堂一躯,凛凛一表。他从小吃刁了嘴,父亲出告示说什么奖荷包蛋之类,他嗤之以鼻。荷包蛋有股鸡屎臭,他早吃厌了。

但他还是希望期末考九十以上,可以拿荷包蛋去跟洪路杰换蟋蟀。两人常用东西当货币,物物交换。`

 男主角有了,女主角丽达的人选却让人为难。都是男生,没有女生。

煞费苦心后,几个人手忙脚乱从母亲织毛衣的藤萝中找出最大的两团毛线,胡乱塞进老二黄康常胸部。

黄康常见自己正而八经一个boy,转瞬间长出两只巨乳,委屈得想哭,但强忍着,他太想演主角了,虽然是个女的,便拿母亲常给他们的教诲:“人的道德修养主要的在于委曲中求全。”自宽自慰。

 还剩个难题,谁来唱片中的主题曲《拉兹之歌》、《丽达之歌》?

老三黄康有想唱《拉兹之歌》,遭到所有人反对。他嗓音高亢尖利,像在玻璃上磨沙子,让人起鸡皮疙瘩,更是对这首优美旋律的亵渎。

黄康文想唱《丽达之歌》,但他的歌喉不入流,荒腔走板,走调厉害,大家都不同意。黄康文之下的弟弟,别说让他们唱电影插曲,电影看得懂就上帝保佑了。

正面面相觑为难,洪路杰推门进来。

 洪路杰头发被医生剃光了,包了绷带,像个伤病员。他一进门,黄康非立刻欢呼:

 “哇!路杰,欢迎!欢迎!你来帮我们唱电影插曲《拉兹之歌》。”

 洪路杰被母亲关了一天很无趣。

他来黄家是想跟黄康非斗蟋蟀。

他的蟋蟀昨晚全军覆没,他为此伤心一夜。

今天他调整心态,不肯再为小畜生默哀。他进门听说让唱《拉兹之歌》,这可难坏他了。

 洪路杰从小立志要演京剧,尤其是演武生的,让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洪师母见儿子一片痴心,有心栽培他,带他去考京剧团。招考老师见小男孩卖相好,尤其见他套路深;前滚翻、后滚翻、横劈叉、竖劈叉……有模有样,很喜欢。

然后让他唱只歌,他不肯。生平最恨唱歌,好几次上音乐课他都躲进学校礼堂,被班主任捉回教室。

招考老师是位耐心的伯乐,心想,别浪费了好苗子,让他学一声狗叫吧,听听他嗓音,只要发音正,慢慢调教,璞玉能变宝石。

谁知他连狗叫都不屑,闷头驴子不吭声,仿佛他妈将他的嘴缝了起来。

招考老师无奈地朝洪师母挥挥手,表示爱莫能助。

京戏吃的是开口饭,连狗叫都不屑的闷货,怎能演京戏?演京戏不但要会唱,还要像梅兰芳那样掐紧嗓子唱娘娘腔。 洪师母理解招考老师的难处。

至此,洪路杰断了演京戏的念头。

但今天因为蟋蟀,他来是想让黄康非拿出蟋蟀灌,两人好好斗一场。为了达到目的,必须讨好黄康非,他哼哼唧唧唱起来:

 “金铃塔,塔金铃,

 金铃宝塔第七层,

 七只角上有金铃。

 风吹金铃叮当响,

 雨打金铃嘀——铃——铃。”

 这是哪门子《拉兹之歌》,牛头不对马嘴!黄家兄弟不要他唱了,决定由主角自演自唱,黄康非唱《拉兹之歌》:

 “到处流浪,命运唤我奔向远方……”

 《丽达之歌》顺理成章由女主角黄康常唱:

 “你是我的心,你是我心灵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