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阿尔兹海默症

来到孟今夏的病房门前，赵京叙许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门内蔡蓉的声音冷淡，“请进。”

赵京叙无意识地屏气凝神，进了大门。

来之前他想过很多场景，也预设过很多次自己的反应。

他想，人已经脱离危险，他要冷静一些，没什么的，有自己在，孟今夏就是到了阎王殿门口，他也能把她拉回来。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病床上苍白的，似乎毫无血色，下一秒就会消散的孟今夏，赵京叙还是不可避免地停住了呼吸。

他贪婪又痛苦地凝视着床榻上，透明如一张薄纸的孟今夏，心里的痛到了极致。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气她那么久？

他为什么没有一直保护她，哪怕她根本不想接受他的好。

而此时的蔡蓉静静看着赵京叙，在看到赵京叙眸中毫不掩饰的痛苦之后，她心中轻叹。

再怎么不肯承认，赵京叙仍旧是爱孟今夏爱得近乎疯魔的。

“赵总。”蔡蓉起身，引着赵京叙离病床远一些，“今夏现在很脆弱，她体内用了很多药，不能轻易接触外人，否则有可能外界病菌入体导致感染。”

赵京叙闻言，面上竟然露出几分无措。

他呐呐点头，往后退了一步。

蔡蓉轻手轻脚地将孟今夏床前的帘子拉了起来，而后叮嘱安晓晓不必出来，她自己跟赵京叙谈。

事实上，一帘之隔，也挡不住什么。

“坐吧。”蔡蓉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我们聊聊。”

赵京叙此时像个听话的孩子，默然地坐下。

蔡蓉凝视他一会儿，缓缓道：“那天你来，我说话有些急了，赵总你要知道，我跟今夏是多年的朋友，现如今又因为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于情于理，我都割舍不下。”

“她出事，我看着跟我自己出事一样难过。所以，请你理解我那天的尖锐刻薄。”

赵京叙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沙哑，“你到底想说什么？”

蔡蓉深吸一口气，“想必，赵总早都知道今夏那个孩子是因为什么而没的，或许您觉得她狠心，但在我看来，这是她自我保护的机制。”

“她这个人，看着很强大，实际是很脆弱的。她如今躺在病床上，才真正的表里如一。因为她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是安全。”

赵京叙的手越捏越紧，一如他的心。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赵京叙自嘲似的笑笑，“她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但她不想跟我要。”

蔡蓉的目光利然一瞬，“所以呢？你就纵容你的家人伤害她吗？赵总，你回去应该查过了吧？您今天这样过来，说明我那天的猜想，估计八九不离十。”

赵京叙不再说话了。

蔡蓉心中八分猜想也变成了十分。

她嘲弄地移开目光，“我知道我们拿赵局长没什么办法，但人在做天在看，今夏醒来之后，我想一切都会有个定论的。如果赵总觉得我今天这番话都是废话，您现在可以先走了。”

赵京叙艰难地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下一秒却听帘内的安晓晓忽然惊呼一声——

“今夏姐？你，你醒了吗？”

蔡蓉猛地一震。

她再顾不上什么赵京叙，起身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帘子内。

赵京叙此时也惊得站起身来，但当他想进帘内看孟今夏时却顿住了脚步。

近乡情更怯，大抵如此。

此时，帘内的蔡蓉死死地盯着床上眼睫微微翕动的孟今夏，眼眶都跟着红了。

“今夏……”她声音很轻，壮着胆子握住了孟今夏的手，“能听到我的声音吗今夏？我是蔡蓉。”

这话似乎让孟今夏有了些反应，她手指抽动的频率大了起来，整个人也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孟今夏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仿佛大梦一场，再醒来时，人间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模样。

孟今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眼神迷蒙地看着面前几张面孔，许久微微张口。

“你们……是谁？”

——

这一个晚上，医院上上下下几乎忙疯了。

孟今夏的主治医师带着底下的学生，跟院内所有的神经科医师召开了会诊，院内稍微权威一些的神经外科医生这一晚上都没合眼。

同样没合眼的，还有赵京叙和蔡蓉，以及安晓晓。

顾霄是天刚破晓的时候来的。

他风尘仆仆，面上的疲惫十分明显，一看就知道是赶了一夜的路。

来到孟今夏所在病房的楼层，顾霄看见蔡蓉和安晓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而一旁的窗台前，赵京叙沉默无言地倚靠着，面无表情。

顾霄想起蔡蓉给他发的那条消息，呼吸停了又复，许久才鼓起勇气走上前。

他先问好消息，“今夏她，醒了？体内的毒素，都清干净了？”

蔡蓉抬眸看他——她的眼睛肿的像桃子，眸底隐隐透出死寂和绝望。

顾霄的心内打鼓，“你发的消息，是真的？”

蔡蓉听着这不着边际，甚至有些开玩笑似的话，却丝毫笑不出来。

她只想哭，这一晚上，她和安晓晓的眼泪快流干了。

“什么关头了，我能开玩笑吗？”蔡蓉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扯着唇瓣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她的确，不记得我们了。”

顾霄像是被人当面砸了一拳，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所有的声音远了，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锲而不舍地偷偷说着，去看看小夏，去看看。

他不信，这件事情发展的方向，会狗血到如此地步。

难道是写小说吗？

顾霄不管不顾地就要进病房。

与此同时，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孟今夏的主治医生带着浩浩荡荡的会诊队伍走了出来。

看到顾霄，主治医生直奔他而来。

“你是患者的哥哥对吧？”

医生的话让一直没反应的赵京叙耳朵微动。

“对，是我。”顾霄不假思索，“她到底，怎么了？”

医生苦笑。

“我们做了一晚上的会诊，基本可以确定——因为患者中了禁用类药物，药性进入体内发散，影响了神经，这种神经毒素一开始的表现就是健忘、失忆，同时还会伴随着神经性头痛。”

“如果不能研发出针对性药物祛除毒素，估计往后，会渐渐形同痴呆，就像是……得了阿尔兹海默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