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不留

她明白黎州那句我知道背后的重量。

她也知道，她无法改变。

她站起身，轻声说。

“回房吧，你今晚魂息浮乱，不能再撑。”

黎州点头，他起身时略微踉跄了一下。

苏夏自然地扶住他，扶着他穿过长廊，走向后院。

夜色深重，连枝头的虫鸣都仿佛沉进了地底，只余两人的脚步在青砖上回响。

苏夏送他到廊外，却不再前行。

黎州停下脚步，“你今晚做得太狠了，局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苏夏低头拢了拢鬓角。

“他们本就不会放过你。我不过是提前把他们的脸撕了而已。”

黎州看着她，忽然叹了口气。

“苏夏。”

她抬头。

黎州一字一句。

“你以后别为了我出手。”

“我不是不想你站我前头。”

“只是怕……哪天你会被我的命牵下去。”

苏夏盯着他，声音冷淡。

“你说完了？”

黎州一愣。

苏夏缓缓转身，边走边说：

“我出手，是因为你是黎州。”

“不是因为你要不要我站你前头。”

她的声音，在廊道尽头悠悠飘来。

“再说了，你在我后面的时候，也没少让我牵。”

黎州怔了半晌，忽然笑出了声。

“好。”

“以后我们谁也不在谁前面。”

“并肩吧。”

苏夏没回头，只挥了挥手。

夜风将她衣袖吹起，像一只孤独却倔强的鹤影。

黎州送她回房，正要离开时。

苏夏忽然停在门口，微侧过身。

她没有立刻进门，只一手扶着门框。

一手轻轻拢了拢鬓角发丝。

声音低低的，却带了点奇异的柔意。

“你今晚……要不别走了？”

她语调像在讲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

轻松，不带尴尬。

可那双眼，却是认真望着黎州的。

波光不动，像深井中一截藏着火的霜玉。

黎州怔了一下。

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移开。

他看向远方苏家廊下最后一盏灯笼。

风吹不动，火光静如死水。

他知道苏夏是认真的。

也知道她这句留下，不是儿女情长。

是担心他，又怕他连夜离去。

再进一个无法回头的地方。

黎州却笑了笑，抬手替她拢了拢发边鬓发。

动作极轻，指节却带着一丝死火未熄的余温。

“不留下。”

苏夏没有说话，睫毛垂了下去。

黎州顿了顿，又轻声开口。

“今晚还不能停。”

“你知道我手上的火没熄。”

“留在这儿，不安全。”

“也不安生。”

苏夏微一吸气，然后抬头。

没说什么，反手把他往外一推。

力道不重，却极干脆。

“行。”

“你走吧。”

“最好别出现在我院门口。”

说完，砰一声，房门关上了。

黎州站在原地，摸了摸鼻梁。

像是被她这一推拍回了现世。

他没再敲门，也没再说话，只转身。

穿过夜色，走回自己的房间。

可刚踏进回廊，他眉头猛地一皱。

空气中，有一丝极淡极淡的浮煞息。

不是鬼的，不是妖的，是人息。

却透着一种灵异领域才有的锚定性。

黎州脚步未停，面上无异色。

袖中鬼灯却悄然升起。

死火无光，但他知道。

有人在盯他。

与此同时。

苏家外院，偏东北角的一处竹亭内，另有一人坐着。

月色掩映之下，那人披着一件压灵风衣。

面上罩着普通的隐形咒罩，手里捏着一枚小巧的灰色魂器。

魂器表面，是一道黯淡的黑线。

那是黎州身上的魂息锁印。

若不是刘齐亲自出手，没人能留下来。

而此人，正是刘齐留下的手。

灵异局特战部，直属魂监班成员：方晟。

他静静地坐在那，手中捻着魂器。

眼中却浮着一丝凝重。

他不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

可这次，却是第一次，连盯都盯得这么难。

黎州的魂息极不稳定。

每过一炷香，都会主动断裂一次。

就像他在有意切割自己与现实的联系。

“他在试探我。”

方晟眯起眼，掐了一枚静息符贴在额心。

下一刻，他便进入一种同步监控状态。

能清晰捕捉到黎州的气息波动。

可刚刚贴好，魂器猛地一震。

方晟脸色一变，立刻低头看去。

魂器表面那道黑线忽然自行撕裂。

像是有人从魂界深处生生割断了连线。

“他发现我了！”

这才是他第一次任务中。

目标在魂线维持不到一炷香的情况下主动反噬魂器。

“他不止是御鬼者，他的纸域，能断魂？”

方晟眼皮狂跳，想要立刻后撤。

可还没来得及贴上退魂咒。

他脚下，一道极细的火纹悄然浮现。

不是从地面升起的。

是从他影子里爬出来的！

“裂火……”

下一瞬，方晟整个人后背炸冷，魂器直接从他手中炸裂。

化作一团死火火雾，笼罩了他整个上半身！

而在这团火中。

有一个人影慢慢从火里走出来。

身上还穿着苏家夜衣，手中没持兵器，也未御鬼。

只是眼神，冷得像黑水潭底的鬼鳞。

“黎州……”

方晟咬牙，手中魂咒刚要发出。

一道血光自他额前飞掠而过！

是鬼笔！

那支能写魂的诡异之笔，此刻带着冥火咒息。

将他的符咒生生斩断！

“你，你要杀人灭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黎州开口了。

声音很轻。

却像是在他耳膜后贴了一口冰。

“我知道你是谁。”

“方晟，灵异局特战部，魂监小队。”

“从刘齐出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在盯我。”

“我忍你，不代表我怕你。”

“我放你活着，是给刘齐面子。”

“可你既然留了手，那就别怪我现在试试你这身诡影术。”

“是不是真能躲过我纸火里的那张脸。”

话音落下，他袖中人皮纸飞出，化作一道道血线，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张面具。

那张面具无口无眼，却咧嘴而笑，方晟惊恐地看着那张面具一步步靠近，意识几乎崩溃。

“停，别动我，我是任务。”

“不是敌人，是你们谈的条件。”

黎州淡淡开口，“我没答应合作。所以，你算敌人。”

一笔落下。

方晟整个人猛然一颤，然后，整个身形化作一道灰影。

被封入那张面具内。

不杀。

但废了。

黎州抬手将面具收回，指尖死火一点，将魂线彻底抹干净。

他望向夜色尽头，仿佛能透过苏家的屋脊，看见那正远远观望的某个方向，轻轻开口。

“刘齐。这就是你说的，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