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黑色石棺

四周无香炉、无佛像，唯有顶棚垂挂着一幅巨大残旧的唐卡。

整个佛堂中央无灯、无火、无光，唯一的亮处，是那唐卡本身。

黎州抬头望去，只看一眼，便觉得头皮发紧。

那唐卡显然年代久远，纸色发灰，边角残损，但画面却极为清晰。

画中。

七位身披破袍的佛僧，面无五官，各持一口黑铜铃，围坐成环。

他们围着的，不是佛塔。

而是，一口黑色石棺。

棺长七尺，宽不过一人，石质古朴，却满布鬼符。

棺盖上有一道未合的裂缝，裂中涌出极细的黑雾，仿佛正缓缓朝唐卡之外蔓延。

而在那石棺棱角之下，隐隐还能看到一个极淡的印记。

黎州凝神细看，瞳孔骤缩。

那印记，赫然正是他手中人皮纸上的初始裂火纹的雏形！

棺角上的那道印，残而未断，恰好与黎州手中人皮纸上的裂火纹交叠一半。

像是两片被撕开的命运，终于在这座废佛堂内拼接上了最后一道痕。

他站在唐卡之下，掌中鬼灯微燃。

火光却未能照穿那悬挂在空中的一角画面，反倒像被纸面吞进去了。

火不照影，纹不入画。

这唐卡，不是供奉之物，而是封印的一部分。

而黎州能看到其中内容，说明他与此阵，产生了纹链响应。

“这不是普通的佛门唐卡。”

他低声。

“这是……咒障式的映魂纸。”

封印的东西，就在画后。

而它想传给他看的，却不是外在。

而是，内里。

黎州眼神微凝，伸出手，缓缓触向那唐卡的画面。

手指刚一接触。

一声极轻的纸裂声在耳边炸开。

下一瞬，天地倒翻。

整个佛堂像被折叠进了一张画里，而他，则被拖入了那道裂缝之中。

四周瞬间模糊，像是无数经文和血线在眼前重叠拉扯。

形成一道魂层旋涡。

意识骤沉。

但并不是晕眩。

而是，沉入记忆的鬼影。

下一刻，黎州猛地睁眼。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完整的白龙古寺之前。

天是灰的，地是血的。

没有颜色，只有旧香与尘土混合的气味在鼻腔里打转。

周围僧舍整齐，香火未断，佛像金漆未剥，唐卡高悬，未毁。

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躁意。

像是即将到来的暴风前那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绝对安静。

“这是……百年前的白龙古寺？”

黎州低声，知道自己进入的不是梦，也不是死者的回忆。

而是封印前的魂时回现。

是一种只有觉印完全契合时，才会自动拉开的阵源再现。

也就是说，他现在看到的，是这套鬼域本身记得的事。

他踏前一步。

忽然，佛堂内传来低低的铜铃声。

不是警示，而是唤醒。

他顺着声音走入大殿。

一眼便看到七名僧人，正环绕石棺，坐在蒲团之上。

铜铃置于膝前，手中持咒，额心皆贴一张灭魂符。

他们的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

每人身后，都有一尊小型佛像静坐。

而石棺中心，裂缝之中隐隐浮现一团“火”。

那不是火焰。

是一枚尚未成形的觉印。

黎州立刻明白：

这是，最初的觉印祭阵！

不依附人魂、不借鬼器，直接在域中塑印。

是最原始，也是最危险的觉印方式。

七人皆僧，不以鬼御为主，而以诵魂锁印。

用经文与铜铃将觉印之火囚在石棺中。

而他们用的铜铃，与秦书音腰侧那枚一模一样！

“这才是铜铃术的原型……”

“真正的用途，是锁觉印。”

黎州忽而恍然。

但下一秒，异变骤生。

石棺之火忽然剧烈跳动，似是觉知了什么。

一缕极细的血线，从棺裂中逸出，缠向其中一名僧人。

那僧人脸色陡变，却不动。

口中咒语不改，手中铜铃敲响！

那一声铃音，宛若鬼壁震动，震得四周浮灰纷纷而下，众僧神色微颤。

可那血线未断。

而是顺着铃音反向袭来，猛地缠住僧人喉骨，将其魂线一扯！

僧人头颅猛转，面孔当场扭曲，魂体炸裂成无数咒文，灰飞烟灭！

黎州眼睁睁看着那人死去，喉咙仿佛被什么灌进了一口冰水。

“铜铃失效了。”

“觉印反噬。”

另有一名僧人怒喝，强行燃烧体内魂契，将铜铃中的御神纹再敲一次。

这一敲，佛堂顶上的唐卡一角忽然破开，似是画面自身无法承受这种死。

血从画里流了下来，落在黎州眼前。

他本能想躲，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因为他不是在看。

而是在，经历。

他，是这回现的一环。

仿佛下一刻，死的就会是他。

“这不是回忆，是……咒印锁魂。”

“我要是撑不过去……魂，会被困死在这过去里。”

黎州喃喃，眼神渐冷。

画面中，第二名僧人已被血火夺魂。

铜铃被吸入石棺，发出极其沉闷的断音：哑。

铜铃一哑，其余五僧齐声变色。

“铃毁……封印破缺！”

“起棺，不得再等！”

“请咒佛镇尸！”

他们猛然合诵一咒，身后佛像金光大作。

可黎州清楚看见，那金光中浮现的，不是佛。

是鬼。

是，神面之鬼。

他们献的，不是咒。

而是命。

五人齐齐坐定，盘腿闭眼，将各自额心贴咒符燃烧。

魂体升起，化作五道血焰，撞入棺中！

整个佛堂剧烈一震，石棺中那团未成形的觉印之火竟直接“吃下”五道魂力！

然后，停了。

火光不灭，却骤然凝固。

整个唐卡内的时间，也在那一刻静止。

黎州看到七名僧人尸体残留在棺周，铜铃破损。

灭魂符早已烧尽，佛像已无神意。

而石棺中的火，仍在慢慢跳动，像是……等待下一个。

意识猛然一缩。

黎州的身体剧震，从幻境中拔出。

唐卡仍在上空悬挂，血线尚未消失，但他背后一片冷汗，仿佛刚从冰窟捞回来。

“七人，皆死。”

“铜铃毁，符灭，佛不显。”

“他们，镇不住觉印。”

黎州的胸腔仍在起伏。

幻境早已破散，可脑海中那团未成形的觉印之火。

仍像是印烙一般，紧紧贴在意识深处不肯散去。

七名僧人的死亡，他已经看得太多，生魂被抽、铜铃哑鸣、灭符自燃。

那不是简单的失败。

那是——被动的灭。

“觉印吃魂，是反噬……”

“不对。”

黎州脑中一片清明，骤然捕捉到一处极细的异样画面。

在第五个僧人焚符之前，佛堂角落有一道极轻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