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下）

若是在以前，郭升绝没有现在的纠结，即便山海关大败，郭升也暗中鄙夷，觉得是李自成昏聩无能才会全线失利。

但是，被豪格猛攻教育之后，郭升早已落胆，所谓的拥兵十万再也不足以支撑他那藏在阴暗中野望。

郭升还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帐外就有传令兵求见：

“报告！”

只听这与众不同的“报告”二字，大家都知道来的是御林新军。

曹友义知道御林新军军纪森严，若无大事绝不会闯进庆功宴上来。

而且，他听出求见之人，分明是执掌军法的镇抚使孙如，心里也不由得一惊：

难道有人干犯军法了？

曹友义飞快的看了李岩一眼，立即说道：

“传他进来！”

德州毕竟是李岩的地盘，门口的卫兵都是李岩的部下，他们见李岩没有反对，这才放行。

宴会厅里众人的目光也随之集中到门口，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御林新军校尉昂然入内。

孙如面容冷峻，旁若无人般走到曹友义身前，叉手禀报：

“报告将军，城外有数十支顺军团伙，正在四处行劫，已有百姓被杀。请将军定夺。”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郭升。

郭升刚才出言不逊，本就让大明军将们不满了，现在又出了这种破事，众人看他的目光更增厌恶。

李岩的属下们同样如此。

他们在李岩的监管下，军纪尚可，偶有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老百姓也一般不敢生事，只会不了了之。

像今天这样公开行劫，还是光天化日、成群结伙，性质就太恶劣了。

李岩军中，本就有许多京师出身，家中遭过顺军劫掠的校尉，本就对郭升等人敌意极深，现在出了这样的破事，哪还会客气？

“果然是贼性不改！”

“狗都改不了吃屎，你让他们改？”

“难怪会守不住景州，就这种德性，城中百姓谁会帮他们守城？”

……

这几人阴阳怪气地贬损着，一句赶着一句，就像一个个耳光扇在郭升的脸上，把他气得火冒三丈。

李岩心中也十分不满，但不会这么意气用事，轻喝一声：

“够了！”

喝止了属下的讥讽之后，李岩板着脸，盯着郭升问道：

“郭将军，还请你约束好自己的兵马。”

郭升就像开了个酱坊一样，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他都没脸应承下来，只能僵硬的点点头。

还没等他转身，顺军内部就传来光头头领莫名其妙的声音：

“不就抢了几个泥腿子么？多大点事啊？”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聚过来，然后又集中到郭升身上，整个宴会厅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维持太久，很快就被一声暴怒的大吼打破：

“闭嘴！”

郭升脸色铁青，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恼羞成怒，他正是憋着满肚子的火，此时立即爆发出来：

“来人，将这个干犯军法的混账拉出去，重打三十军棍！”

光头头领脑子不好使，哪想到突然就祸从天降了。

脑子越简单的人越认死理，光头头领自然不服气，直接嚷嚷开来：

“本来就是么，凭什么打俺军棍，俺不……”

其他的顺军头领，这时候也没了看笑话的心思，迅速一拥而上，将光头头领的嘴巴堵上。

众人合力，好不容易将人制服，这才连拖带抬的将人弄了出去。

郭升丢尽了脸面，眼神十分不善地盯着一众手下头领，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传我将令，各部严肃军纪，若有违犯，严惩不贷！”

众头领心中凛然，都知道郭升这是动了真火，哪还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无不轰然领命。

郭升扫了众头领一眼，转身面无表情地朝曹友义、李岩一抱拳：

“本将军还要去申明军纪，今日就失陪了！”

说完，也不等曹、李答话，就猛地一转身，满脸煞气的朝门外走去。

顺军将领们也不会这么没眼色，纷纷跟着离开。

曹友义与李岩都没做声，听着郭升在门外大声召集家丁，然后骑上战马离开。

“哎~”

李岩轻叹一声，一阵心累。

原本他还想着，若是能劝服郭升，让他逐步疏远大顺，亲近朝廷，以后也能落个好下场。

可今天这宴席都不欢而散，再想想大顺的军纪，用一句“积重难返”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曹友义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很能理解李岩的心情。

两人相处的不错，曹友义又知道定王与李岩关系匪浅，也有意拉近关系，便轻笑着安慰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能共抗鞑虏，且先忍忍吧。”

两人就着残席，边喝边聊，属下的军将们都派了出去。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鬼知道郭升受了气，会不会头脑发热，想干点什么挣回面子？

原本两人之前商议，是打算捏合郭升的兵马，在津南、鲁北一带，攥成一个拳头与建虏周旋的。

现在看来，双方隔阂极深，还是不要强求为好。

郭升也感受到了这种排斥，他离席之后，就带着亲卫，一路出城，将那些让他丢脸的乱兵尽数砍杀，而后还亲自拖着一车人头巡营。

如此一番震慑下来，顺军的军纪倒是好了不少。

但是，与其他两家的兵马还是没法比。

尤其是第二天一大早，郭升就被震天般的喊杀声惊醒。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其他两家联手偷袭，准备火并他。

等他衣甲凌乱，急匆匆的冲出营帐时，却发现自家属下的兵马正嘻嘻哈哈，宛若看猴戏般对着正在操练的明军指指点点。

站的高度不同，眼界自然更高。

顺军兵马在嘲笑明军不知道享福，郭升却是心中凛然生畏。

出兵在外都不忘操练，这样的兵马他怎么挡得住？

亏得他之前还痴心妄想，妄图吞并了对方。

郭升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又看到那群东倒西歪的混账东西，心底的怒气怎么压都压不住，当下就挥舞着手里的马鞭冲了上去：

“看你娘的看，全都给老子操练去！”

操练当然是不可能操练的，但是郭升知道，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了。

否则，他都要压不住手中的兵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