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分道扬镳

四月二十五日，京师。

果毅将军张能骑着高头大马，不情不愿的来到外城。

被闯王任命留守京师，对张能来说，既是信任，也是一个大麻烦。

这才半个月的时间，张能已经被种种破事搞的焦头烂额。

各军将领都大有收获，暂时尚算满足，可他们麾下的将士，却依然在京师到处“巡猎”。

由此产生的争夺，乃至相互之间的火并，几乎日日都在发生。

张能光是调节各军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头大如斗。

更不用说，中间还冒出了一群晋商捣乱，散布不利于闯王的流言。

虽说张能先从李岩那得到的消息，可最后捞的好处，却是几个将军之中最少的。

尽管张能已经打探出来，是吴德成那个狗东西收买了他家的下人，才使得消息泄露，但张能心里还是对李岩生出不满来。

这一次，李岩派人送来请帖，张能原本不想搭理，事后推脱公务繁忙就是了。

后来想想，张能又担心误了什么大事，这才拨冗前来赴约。

一进李岩的住所，张能就不由得撇嘴。

怎么说也是制将军，位在诸多果毅将军之上，李岩的府邸实在是太破败了些。

是以一见面，张能就不客气的道：

“李将军，好歹你也是后营主将，住的地方这么寒酸，岂不是丢了闯王的脸面？”

李岩尚未说话，坐在他旁边的红娘子冷笑出声：

“灭顶之灾近在眼前，张将军还有闲心管我家的住处？”

张能一愣，心中火起。

可他一看李岩也不似往常一样淡然，而是满脸郑重时，顿时心里一咯噔，急忙问道：

“李将军，发生何事？”

李岩也没跟他绕弯子，直接说道：

“我收到密报，吴三桂果然投降了建虏。”

张能大惊失色，猛然起身，手都按在了剑上，厉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也勾结了外人？”

李岩在大顺内部已经被边缘化，并没有直属部下，整个京师的进出，也都掌管在张能手中。

所以张能才这么大反应，并且猜到李岩并不像表面的人畜无害。

红娘子本就是泼辣的性子，也不甘示弱的拍案而起，指着张能就骂道：

“怎么，你们都当我们夫妻二人是猪羊，只能任由你们鱼肉么？”

张能吓了一跳，瞬间想起以前红娘子的彪悍，气势为之一沮。

大事要紧，李岩唯恐闹僵，赶紧说道：

“我李岩以性命发誓，以前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闯王的事情，将来也不会伤害闯王。”

张能顿时犹豫了，李岩的话，他信！

只是，他更急于知道闯王的消息，赶紧追问道：

“闯王如何？”

李岩长叹一声，语气沉重：

“闯王率军与吴贼战于一片石，吴贼不支之时，建虏突然奔袭而来，我军早已疲惫，也不敌建虏八旗之凶悍，大败！”

“闯王如何，暂且不知，不过，应是无恙。”

张能勉强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警惕的问道：

“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李岩不答，郑重地问道：

“张将军，可想好了如何应对败局？”

张能张了张嘴，很想说京师城坚兵足，建虏不足为虑。

可实际上，京师如何，张能心知肚明。

军中将士人人安于享乐，有些人早已经满足于现在掠夺的钱粮财富，只想卸甲归田，在京师做个富贵闲人。

另外还有些人，则是贪得无厌，还想继续在京师抢劫，恨不得挖地三尺，将原住民的官民百姓敲骨吸髓，抢走他们的最后一个铜板。

兵无战心！

民心尽丧！

这样的京师，怎么守？

张能越想越是不寒而栗，再看李岩时，脸上满是祈求：

“李将军，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李岩缓缓摇头，再叹一声：

“张将军何必自欺欺人？明眼人都知道，京师根本守不住的。”

不等张能纠缠，李岩继续说道：

“张将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存大顺的实力。如此一来，退出京师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能顿时眼前一亮，紧紧抓住李岩的手问道：

“李将军是不是已有良策？”

李岩点头，淡淡的笑容中带着些许自嘲：

“说出来不怕张将军笑话，闯王决意拷饷之前，就已经有人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而且，也教了我应对之策。”

张能大吃一惊，不过心里却满是怀疑。

李岩没有再继续感慨，而是说道：

“为今之计，只有撤离京师。闯王起于山陕，盛于河南，这两地都是闯王的退路。”

“不过，河南残破，无法支撑大军，且多平原，更利于建虏骑兵。山陕虽然地狭民穷，但纵深广阔，又多山岭，利于与建虏相持。”

“即便战事不利，也可以由汉中退入属地，最不济，也可以做个玄德公。”

张能看着侃侃而谈的李岩，心中十分复杂。

以前他也看不起文弱书生一样的李岩，也觉得军中的传言有道理，认为李岩这样的酸丁，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为此，他在军中没少给李岩使绊子。

可他没想到，现在大顺最危急的时刻，还是这个被他们轻视、被他们排挤的文弱书生，在为大顺筹谋。

张能扯住李岩不放，面露哀求：

“李将军，你别走行不行？有了这一次的教训，闯王肯定知道你的忠心的。”

李岩还没开口，红娘子大笑出声：

“哈哈哈，可笑可笑。现在说这些算什么？难道以前我们夫妻两就不够忠心吗？”

张能被臊的老脸通红，手却抓紧了几分。

红娘子不客气的将他扯开，虎着脸呵斥道：

“放手！难道一定要等到闯王杀了我们俩你才满意？”

张能无奈放手，可还想再做挽留：

“不会的，闯王不会的。”

红娘子不屑冷笑：

“张将军也看三国，难道不知道袁绍杀田丰旧事？”

这话直接把张能怼住，刚想狡辩“闯王不是袁绍”，红娘子又抢着说道：

“就算闯王不杀我们，难道牛金星不会杀我们？吴德成不想杀我们？”

张能顿时无言以对，终于颓然放弃。

李岩虽然早就决定分道扬镳，可心里也不好受，见此安慰道：

“张将军不必如此，就算你我各有前途，以后也是并肩抗虏，只不过你们在西，而我们在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