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暗手

有些人天生犯贱，被修理之后才会变得老实。

当天晚上，被吴德成找借口强行调走的漕船，除少数几条被故意毁坏之外，大部分都被送了回来。

来送船的不是吴德成本人，据说他被张能打的下不来床，只得让府中管家来操办这事。

吴府管家连李岩的院门都没能进去，在门口就被老匠户刘海柱挡了回去。

商议完把木料拉回来的事，刘海柱就被吴府管家打发走了。

刘海柱一进门，刚才还在议事的李岩夫妇就停了下来，而他们的对面，正坐着一个陌生的壮汉。

不知道为什么，刘海柱看见壮汉的第一眼，就很不舒服，感觉此人的目光像是刀子一样，从里到外把人翻检了一遍。

刘海柱来不及多想，赶紧把吴德成的事情禀报清楚。

就在他准备告退时，李岩看了一眼壮汉，笑着问道：

“刘匠师，你们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一直让你们打造大车？”

匠户们确实挺纳闷，别人不知道，李岩要求打造的数量，远超运粮所需。

不过这些事，匠户们都不敢公开说，刘海柱还以为匠户们说的小话传到了李岩的耳朵里，吓的赶紧跪下求饶：

“将军饶命，小的们该死，不该私底下乱传军情。”

李岩无语之极，赶紧让人起来，这才开口说道：

“或许你也听人说起过，我一直不看好招降吴三桂，此次出征极有可能大败而回。”

刘海柱好不容易才相信，不会因为私议军情受罚，一听这话，直接吓得腿软，“噗通”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可怜的老匠户心中惊恐无比，不明白为什么李岩要跟他说这些。

要命啊！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刘海柱还冒出了“出首”的念头。

只是一想到那些强盗的凶恶与贪婪，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刘海柱掐灭了。

一直没吭声的壮汉，此时也突然说道：

“你家人现在都安置在夕照寺那边吧？”

刘海柱越发惊骇，生怕下一刻就会被壮汉一刀杀了灭口。

红娘子看不下去，拍了李岩一巴掌才说道：

“老爷子别怕，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恰恰相反，我们是在救你们一家五口。”

她说完这话，刘海柱直接绝望了，这架势，莫不是要灭我老刘家的门？

红娘子也发现说错话了，干脆不管他，自顾自的解释起来：

“闯王本就根基不稳，又在京师丧尽民心。出征大败之后，京师肯定守不住。”

刘海柱不懂军情，不过对红娘子的话却很认可。

可不是么？

现在京师的百姓，有一家算一个，谁不是对闯贼恨之入骨？

以前还唱什么“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呸！

都是狗屁！

大明的官儿虽然搜刮的也狠，可也没像闯贼这样，二话不说就杀人抄家的啊。

红娘子见他安静下来，又爆出一句猛料：

“到时候建虏打过来，你觉得建虏会放过京师的百姓么？”

“建虏？”

刘海柱傻眼了，失声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嘴。

他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三人，却发现他们都神色严肃，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刘海柱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觉得三个大人物会一起来跟自己开玩笑。

这让他越发慌乱、迷茫，只能傻愣愣的坐在地上，脑子里一团浆糊。

李岩起身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郑重地问道：

“我们计划凑集车辆船只，在战败消息传来之后，迅速南下，不知道老爷子愿不愿意跟我们一起走。”

突然的邀请，让刘海柱十分心动，差一点就直接答应下来。

猛然间，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就通透了。

难怪要造这么多车。

难怪要将运河上的漕船都搜集起来。

难怪要将匠户都集中到广渠门这一带。

……

刘海柱脑子转的飞快，稍加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行，我们家都跟你们走。”

他并不糊涂，想清楚这些关键之后，果断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尽管早有预料，得到这个结果，也让李岩很高兴。

他一指刚才的壮汉，笑着介绍道：

“此人叫陈默，在南边有条极好的路子，咱们只要上了运河上的船，基本上就没人能追的上咱们。”

刘海柱恍然大悟，一看李岩等人计划周密的样子，也不由得振奋起来。

不管是闯贼还是建虏，都不是好东西。

要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只能逃到南方去投奔大明。

李岩又叮嘱刘海柱，让他说服家人之后，把消息透入给自己的徒子徒孙，并且给他们讲明利害。

对此，刘海柱倒是有些犹豫。

虽说南下确实是好事，但保不住就有些坏种心生恶念。

更何况，京师还有个对李岩虎视眈眈的吴胖子在，这种小人吃了亏，可不会罢休，定然会找到机会，就往死里报复的。

对于刘海柱的顾虑，李岩显然早就预料到了，只说早有安排，让他放宽心，也没多做解释。

刘海柱满腹心事，刚回到家，长子刘大富神神秘秘的凑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

“爹，你听说了吗，闯贼吃败仗了！”

刘海柱心中一动，不动声色的反问：

“你听谁说的？”

刘大富满脸兴奋，两手夸张的一笔划：

“到处都传遍了，我今天听到好几个人都这么说。”

刘海柱顿时明白，这应该就是李岩所说的安排了。

不过他为人谨慎，还是敲打了家人一番，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这几天尽量不要出门。

经历了京师的惨祸，刘家人都知道闯贼的残暴，他们还以为刘海柱是担心闯贼会抓捕传播流言的事情，忙不迭的应承下来。

刘海柱也没多解释，不过他心里清楚，无论如何，留守京师的闯贼不会任由流言发酵。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张能收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家丁撒了出去。

然后又带着心腹，挨个拜访留守的几个主要将领。

当天晚上，无数如狼似虎的闯营老贼，带着一群在京师新招收的城狐社鼠招摇过市，四处抓人。

只是，他们的画风很快就跑偏，根本没几个人去管流言的事情，反而对京师什么地方还有有钱人躲藏更有兴趣。

皇城西大街，曾经煊赫一时的国丈府，如今也被闯营大将霸占。

国丈周奎一家由于身份特殊，倒是没人被杀，只是一家人也不好过，全都被赶到马厩里安家。

白白胖胖的国丈周奎已经廋了好几圈，神情萎靡的靠在墙头，眼睛时不时的瞄向另一边的三个少年。

马厩靠近外墙，听到墙外呼啸来去的贼人，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刚刚的“收获”，三个少年都不由得靠紧了些。

“炯弟，别怕，有阿姐在。”

一声低低的安慰，微不可查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