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狂妄的孔家贵亲

静海是运河沿线重镇，位于天津西南八十里。

城东芙蓉苑后院花厅内，一大群莺莺燕燕来回穿梭，在欢快的音乐中翩翩起舞。

花厅内只有七八个客人，每一个都是天津城内大名鼎鼎的大人物。

然而，现在他们却全都围拢在一个其貌不扬，神情桀骜的中年胖子身边，卖力的逢迎着：

“奉贤先生好气魄，竟将静海花魁一网打尽了。”

“不愧是孔家贵亲，这等豪气，着实让在下心折。”

“自从读过奉贤先生的文章后，某早就对奉贤先生神往已久了，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

宋祖仁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连三百千都读不好，写的文章更是狗屁不通，怎么可能让人神往？

这些人如此竭尽全力的拍他马屁，无非是看中他“孔家贵亲”的身份罢了。

今时今日，还要多加一个。

那就是被宋祖仁彻底掌控的漕船生意。

自持身份的宋祖仁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卫嘴子”，除了张家的大公子能让他勉强给点面子之外，其他人在他眼里，都是草芥一般。

若不是要借重这些地头蛇的人手，宋祖仁是绝对不愿，参加这中附庸风雅的文会，更看不上那些搔首弄姿的庸脂俗粉。

其他人也不说瞎子，自然看得出来宋祖仁的傲慢。

尽管心中有气，可却无人离开。

只等到张家大公子张良旭，与宋祖仁对饮数次之后，终于有个大个子按捺不住，问道：

“奉贤先生，如今漕船价格高企，那昏君却似乎无意购船了，咱们这许多船捏在手里，是不是不太合适？”

“呱噪！”

宋祖仁不屑解释，只冷冰冰的骂了一句。

大个子名叫刘国华，虽是出身天津卫军籍，却早在三代之前就出过进士，如今早就改换门庭，是天津城内数得上的读书人家。

被宋祖仁如此轻慢，一向自视甚高的刘国华瞬间满脸通红，倍感屈辱。

张良旭一看不妙，马上打圆场：

“刘贤弟若是担心，不如将手中的漕船都转给为兄如何？”

其他人更愿意捧宋祖仁的臭脚，也纷纷出言挤兑：

“我们李家正愁手里船少呢，也愿意接手。”

“你们刘家小家小业，怕担不起风险，我们吕家可不怕。”

“就是嘛，有奉贤先生掌总，我们只要等着数银子就是，问那么多干什么？”

……

刘国华到底年轻，哪想到会被众人围攻。

明明文会开始之前，大家还一起商议，想要从宋祖仁口中得个准信的。

一时间，年轻的刘国华又急又慌，想争辩什么，却总是没有开口的机会，三两下就被其他人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祖仁哪看不出这些人在搞什么把戏？

他本就是个好脸面的人，当下也有意卖弄一番，等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才懒洋洋的开口道：

“你懂个什么？昏君既然想难逃，就绝不会只逃到徐州，必然会一路逃回南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国华一脸懵逼，蠢兮兮的摇头。

张良旭其实也有类似的猜测，不过此时却十分识趣的追问：

“意味着什么？”

宋祖仁得意洋洋：

“这就意味着，昏君需要更多的兵力，更强的实力，否则的话，就算逃到南京，也不过是那群南蛮子的傀儡。”

自靖康之耻开始，宋室南迁，南北的隔阂就与日俱增。

尤其是蒙元的四等人之分，将北方汉人列为第三等，南方汉人贬为第四等的南人之后，华夏的南北割裂就十分严重。

哪怕太祖再造中华，还史无前例的开设南北榜，也没办法将这种割裂彻底弥补。

李闯迫近京师时，崇祯想南迁而不可得，不仅北方士人不愿放他走，南方士人也不愿接纳他。

因此，宋祖仁的话一说，在座的北方士人秒懂。

唯有蠢兮兮的刘国华，呆呆的诧异着：

“这，这怎么可以，这岂不是大逆不道？”

宋祖仁冷笑一声，极为不屑：

“大逆不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你现在卡着船不卖给那个昏君，是不是也是大逆不道？”

这话本身就大逆不道，可其他士人都没当一回事，反而哄笑出声。

刘国华顿时面红耳赤，憋了半天才道：

“这，这是做买卖，做买卖总得两厢情愿，就是皇帝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宋祖仁都懒得搭理他，谁心里不清楚，这算个狗屁的买卖。

无非是天津士人觊觎朱友健没收的辽饷，想从中分一杯羹而已。

倒是张良旭好心地解释：

“刘贤弟怎么就想不明白呢？昏君想走，咱们不拦着。可他把咱们丢给李闯，总得给大家伙留下点日后生活的保障不是？”

刘国华呐呐地，不敢再多说什么。

宋祖仁这才得意的继续卖弄：

“诸位都能想到吧，昏君不想变成汉献帝，就必须带更多的人南下。咱们辛辛苦苦帮他收集漕船，多收两个钱怎么了？”

其他人马上附和起来：

“就是啊，咱们只要他的钱，那帮南蛮子可是有可能要他的命呢。”

“说起来，他还得谢谢咱们呢。”

“就是啊，还装什么装，想步行南下，骗谁呢？”

“嘿，他要真能步行南下，老夫倒还高看他一眼。”

“步行？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

这些人在宋祖仁的组织下，已经将天津的漕船搜刮一空。

静海以南的船只，也有不少闻讯而来的，也都被宋祖仁打着孔家的旗号，蛮横的拦了下来，不许北上。

以至于三天时间下来，朱友健只买到寥寥数条小船。

就当宋祖仁等人弹冠相庆，坐等朱友健服软时，远在香河“修身养性”的李岩，突然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看完客人递上的信——或者说旨意之后，李岩满心都是荒诞的错愕。

他难以置信的扬了扬手中的信件，再次确认道：

“你确定，这是大明天子给我的旨意？”

大顺明摆着要取大明而代之，朱友健给他下旨就算了，给他的命令还是如此的荒唐，让李岩实在无法接受。

负责送信的叶凡其实也完全不能理解，只能闷声闷气地说道：

“陛下说，李将军现在可能接受不了，但日后总会明白他的用意的。”

“哦，对了，陛下还让我问问，李将军，京师里的拷饷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