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变

早在孙传庭兵败，闯逆大军席卷河南时，天下有识之士中，看出京师危急者，不乏其人。

崇祯皇帝也扭扭捏捏，疯狂试探、暗示朝中重臣们主动提出“迁都南京”。

奈何，大家早就从袁崇焕、杨嗣昌等人的悲惨遭遇中，看出了崇祯刻薄寡恩，敢于担当的本质。

谁也不肯做这个出头鸟、冤大头、背锅侠……

于是，朱由检老兄悲催的把自己坑死在了京师。

但，有一人，曾经密奏崇祯，请求崇祯移驾天津，“乘海船南下。”

这个人，就是冯元飏！

冯元飏，浙江慈溪人。

崇祯元年恩科登第，为人刚正不阿，以右佥都御史衔巡抚天津，兼都辽饷。

收到大同城破，闯贼进逼居庸关时，冯元飏一边上奏请求崇祯南幸，一边亲率精兵一千，前往京师迎驾。

可惜，一千精兵对于闯贼的百万大军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冯元飏被堵在通州，最终等来了“京师城破，皇帝殉国”的噩耗。

备受打击的老头儿，回到天津就病倒了。

在冯元飏病重期间，天津城内暗流汹涌。

兵备道衙门内堂，灯火通明。

大堂正中，一名身穿绯袍，上绣云雁补子的官员居中而坐。

其他官员分列文武，各居左右。

若是冯元飏在此，定会大惊失色。

因为整个天津卫七品以上的官员，几乎都在这里。

那个身穿绯袍的官员，正是天津兵备道副使原毓宗。

原毓宗也是崇祯元年进士，与冯元飏分属同榜。

“唉！”

原毓宗作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

“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吧，京师已失，陛下也已经驾崩了。”

坐在下首的天津总兵娄光先马上抢着说道：

“冯巡抚老迈昏聩，咱们天津卫十数万百姓的安危，就全靠副使大人了。”

副将金斌随声附和：

“如今大明大势已去，大顺天兵顷刻可至，我等难道还要逆天而行吗？”

有这几人领头，除了少数几人外，几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纷纷表示赞同：

“大明朝皇帝昏庸，早就该亡了。”

“就是啊，垢衵的朝廷连老子的钱粮都发不出来，老子没反塌酿的已经不错了。”

“说得对，我们够对得起大明了，是大明对不起我们！”

……

一群人七嘴八舌，没有一个人记得忠义二字，全都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原毓宗心中得意，天津卫可是京师咽喉。

有了献城之功，不难在大顺新朝谋得一席之地。

说不定大顺天子一高兴，别说是天津巡抚了，就是入阁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啊。

不过，一想到天津巡抚，原毓宗脸色又是一沉，开口问道：

“冯元飏那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娄光先拍着胸口：

“副使大人放心，别说冯老儿病恹恹的只剩下一口气，就是他再年轻十岁，也逃不出俺的手掌心。”

原毓宗正要提点几句，门外突然有人急叫：

“总爷，不好了，冯老儿出城了。”

娄光先才吹过牛，那想到马上就被属下背刺，顿时老羞成怒，一脚踹翻报信的家丁，咬着牙破口大骂：

“造霓醸，老子不是告诉过你们，要看好冯老头的吗？”

“行了！”

原毓宗出声打断了娄光先的表演，冷笑一声道：

“冯老儿顽固不化，殊不知他属下的那些丘八也早就不满了。我本来还想再劝劝他，既然他没这个福气，那我们也别管他死活了。”

“你们现在就回去，让你们的手下都闹起来。”

“前面海防兵怎么闹的，你们就怎么闹！”

一群武夫们早就按捺不住了，顿时人人大喜，纷纷领命而去。

这些王八蛋刚一出门，天津卫的夜空下，立即响起了百姓们的惊呼和惨叫声。

……

“冯爱卿，快快请起！”

朱友健亲自上前，将急吼吼赶来拜见的天津巡抚冯元飏扶起。

殊不知，他的这番礼贤下士，让本就心存疑窦的冯元飏，越发迟疑起来。

“这还是那个刻……咳咳，严肃端方的陛下？怎么看起来，似乎比以前精神都好多了！会不会……”

沈廷扬心里一紧，他清楚冒牌货就是冒牌货，虽然冯元飏巡抚天津近两年，陛见的机会少之又少。

可若是让他发现了什么破绽，那可就是要命的大事了。

沈廷扬连忙打岔：

“陛下有意南幸，不知抚台大人可有什么见教？”

冯元飏一听，白眉紧蹙，最后却长叹一声：

“陛下高见，闯贼势大，非旦夕可灭。如今京师新丧，国事衰颓，唯有退保江南，缓图将来才是上策。”

朱友健更高兴了，拉着冯元飏的手道：

“爱卿所言，深合朕意！卿在天津多年，这总览撤离之事，朕就托付给你了！”

冯元飏心中还有些疑惑，但说到正事却是义不容辞，立即答应下来：

“老臣必不负陛下厚望！”

朱友健最喜欢这种老黄牛性格的手下，乐呵呵的问道：

“不知如今的天津卫，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启程时能有多大的实力。

说白了，就是朱友健这个假皇帝的“创业资本”。

按照大明军制，一个卫所的兵额有5600人。

天津有三卫，再加上这些年陆陆续续添加各种名目的兵员，账册上最少也有两三万人。

朱友健琢磨着，大明军制再怎么腐败，天津的可战之兵万把人总有吧。

再不济，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也有三千精兵吧？

哪曾想冯元飏苦笑一声，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老臣有罪，未能替陛下守好天津。如今天津卫可战之兵，一个也无！”

尽管朱友健对大明的腐败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如此离谱的答案，依然绷不住了：

“你说什么？朝廷每年那么多钱粮调拨下来，天津卫连一个可战之兵都没有？”

冯元飏正要回答，沈廷扬却豁然起身，眼神惊骇的看着前方。

朱友健顺着他的目光转头，顿时目瞪口呆：

火！

天津城内，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