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渔夫和鱼儿

师徒二人牵着骆驼，不紧不慢的向着东林门而去，眼看城门就要到了，仲鼎失望的言道：“那个阉人竟然没有留下我们，今日这个局算是白做了。”

尚信回忆刚才的见闻，摇头言道：“非也，我们的道法，具衡国应该很感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车丘梁究竟是得的什么病，是装的？还是真的？临行之时，我瞥了眼具衡国，看他眼神，会留下我们。只是碍于车丘梁在前，这话说不出口。这些人，都谨慎奸猾，不确定我们的身份，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仲鼎建言：“真是如此，那我们歇歇脚，等等他们？”

尚信断然拒绝，“不可，必须做出云游的样子，我猜的没错，后面就有眼线盯着我们，若是留下，姿态就不足了，真正的高人并不眷恋红尘。”

二人没有丝毫挺溜，到了城门口，刚刚掏出过关牒文，有人就追了上来，喊道：“仙师留步。”听闻来者声音尖细，尚信笑道：“是阉奴的人追来了。”

来者赶忙拉住骆驼，请求道：“二位仙师留步，我家大人有话要讲。”

仲鼎心里明了，面上装作不知，只是笑问：“不知你家大人是谁？”

来者恭敬的笑道：“二位仙师且随小人前去，一见便知。”唯恐二人离去，赶紧拉着骆驼就往回头，边走边劝道：“我家大人仰慕二位仙师，请仙师务必到府中一叙，就盘恒几日，我家大人好好请教二位仙师。”

三人往回头，来者自我介绍道：“仙师喊我小艾子就可以了！”

小艾子是个讨喜的家伙，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后花园。见到道长到来，具衡国起身相迎，“二位仙师，咱家备下宴席，今日秋高，正值把酒言欢。”

尚信指着湖面，笑道：“秋高气爽，鱼儿正是肥美，何不垂纶长川。”

没想到二位仙师如此要求，具衡国点头言道：“只是怕慢待了仙师。”

尚信很是洒脱的笑道：“放逐山野，横舟江湖，人生如此，岂不快哉！”

舟儿荡漾，划开水波，向着湖心而去。尚信闭目，全神钓鱼，具衡国存心计较，洒下很多香饵，鱼儿聚拢过来，不过片刻，钓了许多小鱼，就有小小得意，瞥了眼尚信，看他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对一切不闻不问。

尚信的鱼线晃来晃去，等将鱼儿拉上水面，众人大吃一惊，这是条硕大的鲤鱼，小艾子赶紧用网捞了上来。看这条鲤鱼足足有二十多斤，具衡国请教道，“我钓鱼二十余载，从未钓过这么大的鱼，莫非仙师有什么秘诀不成？”

尚信摇头言道：“贫道也是第一次钓上这么大的鱼儿，若无督公的诱饵，大鱼也不会过来，若无贫道钓竿上的青虫，鱼儿也不会上钩。”

具衡国觉得奇怪，“我鱼钩上的鱼饵，可比青虫美味。”

尚信指着大鲤鱼，打趣道：“这条狡猾的鱼儿吃过香饵的亏，可贫道吊钩上的青虫它总吃，就觉察不到危险了，能钓这条大鱼，无他，自然而然而已！”

具衡国深以为然，“自然而然，却是最难！”

尚信点头，“督公久在朝堂，体悟这句话最深，贫道也是参悟百年，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悟道之后，贫道感觉天地宽阔，宇宙归虚。”

具衡国看着嘴巴张翕的鱼儿，笑道：“待会儿是盘好菜。”

尚信意味深长的言道：“今日我们好好品尝这鱼儿，珍惜你我的缘分吧，再过些日子，和贫道吃鱼儿的人儿怕是不在了。”

具衡国猛然一颤，目光逼视过来，“仙师，车丘梁说了什么？”

尚信云淡风轻的回道：“天下皆知，督公以为只有卫公慧眼独具吗？”

具衡国不依不饶的问道：“车丘梁到底疯没疯？这是不是你们的局？”

尚信若有所指的笑道：“督公，卫公疯不疯，和你吃不吃得上这条鱼儿有何关系？让你吃不上这条鱼的，不是卫公，而是安公啊！”见到具衡国不语，继续笑道：“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这高官厚禄就是鱼饵啊！”

具衡国知道二人是来做说客，笑道：“可鱼儿总要吃食啊！”

“鱼饵虽香！”尚信将鲤鱼踩在脚下，“可命更香啊！”

具衡国指着大鱼，讥讽道：“这鱼儿是不吃香饵，最后不也是被那条青虫钓上来了吗？是鱼儿自然吃食，是人儿自然喜欢高官厚禄！”

尚信反问道：“鱼儿不知何为饵，难道人儿还不知吗？”

具衡国嘿嘿笑道：“看来咱家还要多向仙师请教了。”

尚信问道：“贫道只问督公，将来太子登基，谁为中侍？”见具衡国沉默不语，尚信继续言道：“督公心里是清楚的，将来的中侍就是小侏儒！”见具衡国点头，再问道：“若是公遂登位，又谁是中侍呢？”

具衡国叹了口气，“我不会做那鱼儿，到头来任人宰割。”

尚信指着宽广的湖面，“督公，我们都要做那自由自在的鱼儿。”

具衡国仰望着天空，看着空中白云，悠悠叹道：“是公遂让你来的吧！你告诉他，我只效忠圣上，若他有能耐做太子，咱家自会全力支持他！”

尚信笑道：“胜负已分，公遂还需要督公吗？督公还记得大成帝身边的丁振国吗？”见具衡国点头，接着问道：“督公说，他当年做的对，还是不对？”

具衡国脸色为之一变，身躯微微颤抖，他忘不了他临死前的眼神，还有最后那句话，“小北堂，你今日这么杀我，别人也会这么杀你。”

看出具衡国的恐惧，尚信言道：“你的选择，和当年的丁振国何曾相似，都认为自己稳操胜券！当年的戾太子比当今太子更稳固，当年的公宣比现在的公遂更势弱，结果如何呢？丁振国不是被督公五马分尸了嘛！”

具衡国汗如浆出，内心翻江倒海，颤声问道：“仙师可有高见？”

看到具衡国微微颤抖的双手，尚信知道此事成了七八分，语气关切的言道：“贫道前来，也是为督公留条后路！”

具衡国赶紧问道：“这条路是好，可是如何走？”

尚信笑道：“督公在不着痕迹处相助成遂，别人能说什么呢？等公遂登基，督公悠哉田园，快活山林，做个逍遥客，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岂不快哉！”

具衡国笑道：“仙师不愧是钓鱼高手，自然而然的钓上一条大鱼。”

仙师笑道：“现在说谁是鱼，为时尚早！我们都是那条鱼，也都是那渔夫！你我多谋，谁知最后被何人所钓，这鱼儿，这香饵，这丝纶、这寸钩、这渔夫，谁人能知自己是何！督公，这利弊功过，当局者尚不得知，何况外人呢？”

具衡国笑道：“仙师不说，咱家不知鱼儿大小，如何抉择？”

尚信知道功成，笑道：“此事易尔，不过是让督公张张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