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吃坟头土

这回，换成父亲等在了院门口。

他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带几乎耷拉到了颧骨下面。

看到我，他立刻慌慌张张的迎过来。

搓着手一路小跑的动作，看着莫名的令人心酸。

“元宝，你可回来了！”

父亲语气里的讨好，不言而喻。

“我妈呢？”

我压住心里的忐忑，故意关切上前的问道。

“在房里躺着呢！”

听父亲这么说，我没接话，而是走向院子。

院前那原本消失的门槛，不知何时居然重新装上了。

并且，比之前的还要高。

我费尽的跨进去，看到一个描红画绿的老太太正举着一捧香又蹦又跳。

整个院子，被弄得乌烟瘴气。

这个老太太我见过，是附近村里的神婆。

但是否有本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神婆用像是哭丧一样的腔调絮絮叨叨了片刻，这才僵住身体跟个柱子一样屹立不动。

等父亲虔诚的递上几张红钞票，她的眼珠子终于转了转。

“你婆娘这是闯着了！”神婆道。

在我们那个地方，‘闯着’就是撞邪的意思。

“那个东西有眼无珠、四肢断裂、七窍流血，可是个害人的恶鬼！”

听神婆这么说，父亲的脸色更难看了。

“它……它在哪？”

“就坐在你婆娘的床头上呢！”见父亲探头往厢房里看，神婆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是男子汉阳气重，自然是看不到的。可你婆娘是女人，八字阴，容易招惹脏东西。她发高烧就是因为那恶鬼正在吸她的阳气。”

听神婆这么说，我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

果然是骗子！

尽管跳大神跳得一模一样，但都是假把式。

母亲虽然额头发青，但身边没有阴物。

“那个鬼是男是女？”

一向对神婆的话马首是瞻的父亲，语气里竟然透露出了一丝疑虑。

“男的！”

神婆怔了怔，便不容置疑的开口。

“样子可吓人了！老元啊，你婆娘要是再拖下去，阳气可要被吸没了。”

原本还有些顾虑的父亲在听到神婆这么说后，又立刻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来。

“大师，麻烦你救救我家婆娘！”

“好说！好说！”

神婆接过钱，这才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三张黄纸符。

“这符纸可是我从太上老君那里求来的！一天一张烧成灰给你婆娘喂下，保证药到病除、百邪不侵。”

“再给我几张吧！”父亲又掏出几张钞票塞给神婆，盯着符纸的眼神有些古怪。“我想让我家婆娘巩固巩固。”

神婆满意的点点头，又拿出几张符纸。

可不等父亲伸手去接，我就先一步抢了过来。

只一眼，便看出了破绽。

这些符纸很明显是复制出来的！

不像老刘每次给我的符纸都，是蘸着朱砂临时手写的！

而且这符纸上除了一股子浓重的油墨味之外，还隐约夹杂着淡淡的苦味。

我试着用符纸的锋利处划过手腕内侧，很快便起了红色丘疹。

“你是个骗子！”

举着符纸，我对神婆道。

这句话，当即让她变了脸色。

她避开我的视线，瞪着父亲愤怒的直喘粗气。

“你看看你家丫头！乱讲话可是会遭报应的！一个烂裤裆的女娃竟敢亵渎神灵！”

神婆说到这，夸张的捶胸顿足起来。

“招娣，你有什么证据说她是假的？”

这是第一次，父亲没有不顾青红皂白的反驳我。

按照他以往的性子，早大嘴巴子抽过来了。

“这个大师很灵的！十里八村的人闯着惊着发烧了，喝她一张符纸就会立刻退烧。”

“那是因为这些符纸用大量的抗生素浸泡过，别说是人，就算是头牛，喝完了也能一口气犁十亩地。”

说到这，我露出布满丘疹的手腕。

“更何况我抗生素过敏！”

眼见着骗局被戳穿，神婆顿时恼羞成怒。

“你胡说八道！你们就是想要白嫖不付钱，父女俩搁我这唱双簧呢！”

神婆一手掐腰，一手指着我的鼻子叫嚣起来。

“你们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招小鬼儿闹得你家鸡犬不宁。”

眼见着神婆又要哭天抢地，我直接拿出手机拨打了110。

见此，神婆放下还没焐热的钱一溜烟的跑了。

连吃饭的家伙，也没来得及带走。

父亲望着神婆的背影，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抖着手掏出一根烟，好几次都没有点着。

“爸，其实撞鬼的是你吧？”

我的话，让父亲的手里一阵哆嗦。

好不容易点燃的香烟，瞬间掉落在地。

见父亲的眼球不断震颤却始终不愿看我，我转身就走。

可下一秒，却被一把拽住。

“我知道刚刚那个神婆是骗子，因为她说的那个鬼我没看到。”

怪不得父亲会多问神婆要几张符纸，原来是准备留来给自己用的。

“你妈发烧是因为受寒，十二点左右烧起来的。原本我是不想管她的，可她又吐又拉还烧得翻白眼了，这才大半夜的跑去镇上找医生。可走到半路，遇到了小红。”

父亲说到这，浑浊的瞳孔猛然骤缩。

“我看到小红一个人往荒地里跑，想着她是不是跟你舅舅闹矛盾了，于是就悄悄的跟了过去。没想到她进了一处坟堆，然后趴在上面吃坟头土。”

“你确定是舅妈吗？”我明知故问。

“我确定！就是小红！”

父亲连连点头，额上的汗珠随着动作的幅度不断的滚落。

“我吓得转身就跑，没想到被小红发现了。无论我跑多快，她总会出现在我的前面，然后一边招手一边叫我姐夫。我跑到最后实在是没有力气，最后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废屋子里。”

父亲蹲在地上，颓废的抱住脑袋。

脸上的肌肉，不断的抽搐。

像是，正陷入某种恐怖的回忆当中。

“可小红追来了！我以为我要被她掐死的时候，却发现她只能在门口蹦跶。因为，她跨不过门槛。小红见怎么也进不来，一开始还细声细气的叫我姐夫哄着我让她进去，见我不搭理她便哭喊着用头使劲的撞墙。直到鸡叫，她才离开。”

怪不得父亲会将门槛重新装上了！

原来是用来防鬼的！

“招娣，你们棺材铺有没有能驱邪的东西？”

父亲忽然望向我，眼神晦暗不明。

“还有，你是不是也能见到那玩意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