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刁民

他目光掠过，心中涌起一丝忧虑。

李弘楚所颁布执行的政策，本就苛待百姓，搞得百姓民不聊生。如今还以强硬手段镇压，实在有违为官之道。

而且他明白，李弘楚让自己去处理此事，本就是想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更是要将自己逼上绝境。

然而，若自己敢有违抗，李弘楚便要对安长宁下手。

他压下心头怒火，抬头看着王霜，嗓音低沉：“本官自会处理，请王侍卫长回禀殿下，莫要担忧。”

王霜饮下最后一口辛辣的酒，见他垂眉顺眼，当即嗤笑一声这朝廷一品大员，往日风光潇洒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像丧家之犬，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

随后“砰”的一声，他猛然将酒杯放下，语气嚣张又狂妄：“大人可别敷衍了事，殿下说了，若处理不当，后果自负！”

盛书君怒火渐起。

喝完了茶，吃完了点心，王霜便带着众人大大咧咧地离去。

盛书君抿唇，为官者应造福一方百姓，如今若连百姓疾苦都视而不见，那自己这官位又有何意义？

当日，他便带着守卫来到了文书上所写的“刁民”地址。

然而，这路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了一处破落的茅草屋。

当看到眼前一幕，他瞳孔骤缩。

只见那茅草屋摇摇欲坠，窗户破败不堪，就连门上都没了锁。

他刚走近，身后的守卫便直接冲上去，暴力地一脚将门踹开。

屋内更是家徒四壁，一位老妇人躺在床上，两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一个黑瘦、佝偻着背的中年男子手里端着一碗几乎见不到米的稀粥，正在给床边的老母亲喂饭。

听到动静，中年男子惊恐地回眸，却只是往后缩了缩，不敢上前来。

“大人，这便是抗旨的刁民，他们故意拖欠赋税，着实可恶！”守卫站在盛书君耳旁低声说道。

盛书君目光直视中年男子：“你便是那田大树吧？你说说，为何抗税？”

他还未开口，床榻上的老母亲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挣扎着撑起半个身子，哽咽着嗓子道：“大人啊，不是我们不愿交税，实在是交不起了。这一年来天灾不断，庄稼颗粒无收。我们家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又如何能拿出钱来交税？现在您也瞧见了，我们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实在是拿不出钱啊！”说罢，她便捂着脸，泣不成声。

中年男子见状，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大人，这钱我是真拿不出来。我母亲病了，我妻子在上半年染了痢疾死了，就剩下两个孩子还嗷嗷待哺。让我们交钱，我们真交不出来。我并非抗拒，实在是有难处啊！”他红着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盛书君动容，连忙快走两步上前将他搀扶起来，皱眉叹息：“你起来吧，本官自是知道你们难处，我也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只是…”

“大人啊，要不这样，您把我抓进去坐牢吧，把我们全家都抓进去，这样我们好歹还有口饱饭吃，不至于饿死！”男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他的手，情绪激动地说道。

旁边守卫猛然上前，一脚将他踹开：“放肆！”

男人被踹翻在地，吓得缩成一团，顿时不敢再乱说乱动，只是用一双饱含苦难愁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盛书君。

“大人，此人定是藏了银两，故意不交出来！”守卫冷言说道。

“你觉得，他们能藏什么银两？”盛书君猛然回眸，冷笑一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刘凤祥，你呀，何不食肉糜？”

被他一眼瞪到，守卫只觉得遍体生寒，不敢再乱说了。

盛书君无奈离开，又只能去下一家。可没想到，下一家的情况更是窘迫。

甚至先前前来搜刮赋税的官员做事太过分，直接把这家顶梁柱的男人逼得在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悬梁自尽了。

盛书君来之时，这家男人刚过了头七，门口的白纸还没烧尽，黄纸碎纸满天飞，空气中还弥漫着香烛的烟火味。

他虽有不忍，但李弘楚的命令又在耳边回响。

“大人啊，这是朝廷的旨意，我们也无可奈何。若此事再不收税的话，咱们的乌纱帽可都保不住了啊。”那守卫实在忍不住，便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说道。

盛书君沉默。

半晌后，他薄唇微启，冷漠地吐出三个字：“那就收。”

他话音刚落，官兵们便如潮水般冲了进来。

刹那间，屋内便传来锅碗瓢盆摔碎碰撞的声音，孩子们在哭喊哀嚎，妇人们在绝望地哀求。不一会儿，这些如豺狼虎豹般的官兵，便将百姓们家中仅剩的财物掠夺一空。

“老天爷呀，瞧瞧您都做的什么事儿啊！”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地哭泣，“我们好不容易才熬过了这一年，却躲不过这些吃人的恶狼！”

“盛书君，你这个贪官，你个吃人不眨眼的魔头，你难道忍心看着我们一家老小冻死饿死吗？”

“我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盛书君，我男人被你逼死了，我孩子饿的直叫娘。你倒好，穿得光鲜亮丽的，在我们这些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你可真是不要脸！”

“盛书君啊，你有今日还不是我们百姓将你捧上去的，没有我们，你以为你能够过活到几时？”

百姓们纷纷围着他，不知是谁先拿起了烂菜叶子砸向他的头，随后，又有人扔出了拐杖。

那拐杖重重地砸中他的后背，盛书君闷哼一声，身子微晃，却并没有挪动脚步。

随后又不知是谁扔来了一块石头，重重砸中了他的胸膛。见他没有反应，又有百姓直接上前来对他拳打脚踢。可盛书君并没有躲避，也没有反抗，就站在那里，任由百姓们打骂。

不多时，他身上的锦袍便被撕成条状，凌乱地挂在身上，就连冠帽也不知所踪。脸上淤青一片，一道血痕从额头划过，整个人十分狼狈不堪。

“大人，已经收回赋税了！”守卫带着银两回来，见他这般样子，吃了一惊。

盛书君用指腹拭去额角的血迹，并未说什么：“既然已经拿回了，那就走吧。”

说着，他便挺直脊背，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