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令我痛彻心扉的是，纵然知晓我不会魂归离恨，只是会栖身于他人躯壳，我仍不敢以身试险，仍不愿登上那辆去往京城的马车。

因为陆辰曾教我——“爱惜自身，乃人生至要之事”。

可如此教导我的人，此时此刻却因一句轻飘飘的“我会介怀”，便不顾性命地冒险。

我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那早已消失的系统。

待到第三日拂晓，终是得了回音。

“求求你，饶过陆辰吧……”

我方开口，系统便冷冰冰地打断我：

“只要他与替身在一处，他便能活命。”

“非，非得如此吗？”

“是。”

系统斩钉截铁。

“这是替身文的世界，这个世界存续的规矩便是——男主必须与替身在一起。”

“且我须得提醒你，需得是真心实意地在一处，虚与委蛇是行不通的。”

我顿时心如死灰。

陆辰连装都不愿装了，又怎能真心实意？

这一瞬，我都忍不住恨铁不成钢，陆辰怎能如此执拗呢？

泪水正如断了线的珠子，系统又抛出一句：

“但你可做那个替身。”

我呆怔：“什么？”

难道要我真的死一次，穿到苏妙妙身上吗？

“你无需再死一回，因为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本就是个死人了。”

系统仿佛洞悉我心中所想，解释道，“白月光阮叶这个角色五年前就已香消玉殒，你如今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路人甲。”

“你可另取一个名讳，以替身的身份与陆辰在一处，你可愿意吗？”

这便是传说中的，我替我自己？

“我愿意我愿意！”

我擦干眼泪，连连点头，“我替陆辰应下了，你快让他醒来吧。”

“……”

系统沉默片刻，“他已遭受了天地崩坏的惩戒，惩戒撤销缓解皆需时日，他过些时日便会醒来。”

“要多久？”

“短则三五日，长则三五年。”

我的心情再度沉重：“三……三五年？”

我很快调整好自己，强颜欢笑，“能……能醒来就好。”

这一回，换我守着陆辰了。

“我会向惩戒司申请，争取尽快让他傅云复。”

我不敢置信，系统居然会突然善心大发。

系统傲娇地哼了一声：

“我并非什么恶毒系统，我不过是个维持世界安稳的打杂系统罢了。”

我：“……”

病榻边的花瓶，更换到第十枝梨花的时候，我趴在陆辰的手旁，做了个梦。

在陆府的夏日，我着一身湖绿罗裙，在后院光着脚丫，用脚踩着染料往绢布上作画。

等玩得满头大汗，我回过头，才发觉陆辰倚着廊柱，在那儿不知站了多久。

他的目光落在我五彩斑斓的脚上，眸色深幽。

“陆辰。”

我给脚套上布套，走过去，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我狐疑地问他：“陆辰，你方才在想什么呢？”

陆辰幽幽的眸光落到我脸上。

他的声音莫名低哑，弯着唇道：

“阮叶这般聪慧，自己猜。”

如今我猜到了。

原来那时候的陆辰，对我已起了旖旎心思。

我在梦里偷偷笑出声，笑着笑着，突然感到弯起的嘴角受到了阻力。

头顶响起一声轻叹：“唉。”

我猛然惊醒，一抬眸，对上了梦中的那双眼。

只是此时，那双眼里满是幽怨。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阮叶都这般开心啊。”

我惊喜、愧疚、难过……情绪万千，最后竟化成了愤怒：

“陆辰你个混账，你怎敢如此！”

他怎敢这般寻死！

陆辰眨眨眼，笑：

“听闻南州每个角落都有神灵庇佑，那些神大概没有种族之分，会保佑我的吧？”

他还有脸说笑！

我一噎，又一哽：

“你可知道……可知道，你差点就醒不过来了。”

“知道。”

陆辰轻叹一声，“阮叶，我也早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五年前，我“死”在路途中，他也跟着“死”了一次。

我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所有责备便全部堵在了喉间。

“怎么还是改不了爱哭的毛病？”

陆辰边抚上我湿漉漉的脸，边哄，“你一哭，我心疼，疼死了可如何是好？”

我气恼地打开他的手，哭得更凶了。

我只是好生心疼，好生心疼，没忍住一个劲地念叨着：

“五年了，五年啊……”

陆辰微微俯身，动作轻柔地将我拥入怀中，轻拍着我的背安抚。

“是，五年了。”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陆辰，轻笑了一声, 对我说，“阮叶，别来无恙。”

我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忽然间，就释怀了。

漂泊止于爱人的相遇。

余生漫长，幸而我们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