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每年的春季，陆辰的书房花瓶里，从来只插着梨花。

我告诉他，梨花在民间寓意不祥，放在书房小心给他带来厄运。

陆辰惊讶，不满地反驳我：

“怎么会？它不过是一朵花儿，我喜欢它清雅、纯洁，不是因它负担着虚无缥缈的气运。”

他敏锐地察觉出我在话题背后透出的负面情绪，郑重又温柔地告诉我，“阮叶，意外不受控，你也不需要负担不属于你的罪责。”

父母离世，只剩我一个人，族中长辈嘴碎说我是扫把星。

我没有表现出不对劲，陆辰却心细，努力地消弭我的负罪感。

那本话本里，说我是陆辰早逝的白月光。

可谁又知道，陆辰也是我的白月光啊。

他以为我死了，喜欢上别人，和别人在一起，都没什么。

我不能接受的是，他找了一个我的替身，还爱上了替身！

陆辰是道德感那么重的一个人啊！

他会因为哥哥的身份，待我克制隐忍。

他难道不知道，找替身的行为是一种背叛吗？

真正的喜欢，怎么会舍得让别人去代替你？

真正的白月光，怎么可能被替代？

他会爱上替身，那就证明他爱的不是独一无二的我，而是一堆与我相似的人。

我哭得头隐隐作痛，索性将自己蜷缩进榻上。

我昏昏沉沉入梦时，脑中忽闪过一个疑问：

陆辰既有红袖添香，为什么还要亲我？

大抵是对旧情难忘，心中不甘使然。

思绪至此，我便沉沉睡去。

子时刚过，一阵拍门声惊醒了我。

来者竟是陆辰。

陆辰衣衫不整，脸侧还添了几道血痕。

他一身狼狈地立在门前，神色黯然：

“阮叶，今夜我无处可去，可否借宿一晚？”

见他这副模样，我心中不由一颤。

但我抿唇不语，欲将门关上。

陆辰伸手抵住门框，苦笑道：

“看在你我昔日情分上，可好？”

他搬出了旧情，我还如何拒绝？

我默然让开路，递给他一双我平日穿的便鞋。

我转身几步未闻动静，回头一看。

陆辰仍立在门槛处，盯着那双明显被人穿过的男式鞋。

他久久未动，神色莫测。

知他误会，我也不解释，只冷笑一声：

“这处宅院是傅云出钱置办的，你若介意，大可离去。”

五年前我初到南州，在西市摆摊卖画，傅云是我的第一位顾客。

他赏识我的丹青，后来还为我引荐了不少贵客。

我用卖画所得，才买了这处宅院。

我以为我的讥讽会惹恼陆辰，不想他穿上鞋，慢吞吞地道：

“你不愿我介怀，我便不介怀。”

“？”

这话怎地古怪？

未及细想，又被陆辰的话转移了注意。

“可有金疮药？方才为寻你摔了一跤。”

我一愣，呆呆地看陆辰走到近前。

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掌，语调委屈：

“我摔得好疼啊，阮叶。”

明知陆辰在卖惨，可我还是不忍心。

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记得陆辰曾经待我有多好。

我取来药箱，诚恳地说：

“若你愿意当我的兄长，我永远是你的妹妹。”

我无意为陆辰上药，说罢便指了指客房的位置，自顾自上了楼。

“阮叶，对不起。”

刚踏上楼梯，陆辰忽在身后开口，“你离开后，我遇见了一个与你容貌相似的人。”

我立在楼梯上，豁然回首。

他的歉意，是为今夜的唐突，还是为他寻了个替身？

他要谈论他的这五年了吗？

他今夜为何会来？他的叶姑娘呢？

……太多疑问盘桓在心，我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陆辰笑了笑：“天色已晚，去歇息吧，明日再谈。”

我默然，咽下所有疑问，转身上了楼。

是啊，天色已晚，明日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细说。

我没料到的是，次日从一开始便陷入了兵荒马乱。

起初是我下楼，发现陆辰仰靠在软榻上，以手背遮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