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这一日，我们画的画像比我们此后的一生都要多。

夕阳西下时，我们还去了御花园散步，母后为我寻了一只兔儿风筝，我骑在父皇肩头拽着风筝啦啦唱歌。

周围的人说，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母后也挽住父皇的胳膊。

父皇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改变主意。”

母后在晚霞中回他：“知道了，不会有下次的。”

那日的夕阳洒在湖面上，美不胜收。

母后告诉我这叫半江瑟瑟半江红，是天底下顶好看的风景。

若我知晓那是我和父皇母后最后一次赏景，我当时定不会打瞌睡。

我定会好生看着，好生记在心里。

可最后，我的幸福啊，和夕阳一道，沉入那半江瑟瑟里......

父皇送我们回凤鸾宫后就要回御书房。

母后对父皇说：“今日是臣妾此生最快乐的一日。”

随后她踮起脚尖吻了父皇：“陆宴，谢谢你。”

父皇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的唇动了动，似乎想对母后说些什么。

母后也望着他，等他开口。

最后还是母后先说道：“不过，臣妾依旧不会离开的。”

“死也不会。”

她是笑着说的，说完就将父皇关在殿外。

父皇在殿外动怒，她在殿内，笑着落泪。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争执。

最后一次，再见。

我将画像重新放进母后手里，絮絮叨叨：“母后，我越看越觉得我们都好看。”

“母后，下次生辰时我们再去画像可好？”

“我们每年都去一次，这样是不是我就能看着自己一点点长大？”

我觉得是，我还可以看着母后也长大。

风有些大，我拉过锦被给母后盖好。

她发髻也被吹乱了，我找来她最爱的珍珠簪子把头发挽住。

好了，母后现在又是漂亮的母后了。

有人来叩门：“皇后娘娘在吗？微臣奉旨来给皇后娘娘诊脉。”

原来是太医院的大人们来了，我去将门打开，方才那个让我不要爬窗的侍卫也在。

侍卫见了我立刻说道：“方才就是这位公主爬窗，幸好无事。”

太医笑眯眯地看着我：“公主殿下，皇上和娘娘呢？”

我回道：“父皇在御书房，母后病了在歇息。”

“微臣进去看看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可以。”

我带着太医走进寝殿，太医走到母后身边想同她说话。

可下一刻，他突然惊叫着后退。

侍卫们也冲了进来，他们围着母后看了看，有人去禀报父皇。

不一会儿，御林军来了，随行的大臣们也来了。

父皇，也终于回来了。

母后崩了。

是我听侍卫们说话时知晓的。

我不知道什么叫崩了。

我问太监们，他们却摇着头，有的人还哭了。

我又去问父皇。

父皇站在母后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母后。

御医回禀父皇：“崩逝时间在前日晚上亥时左右，初步排除他杀的可能，具体死因要等太医院详查。”

父皇说：“朕昨日上午回来时，她还安好。”

我告诉父皇：“父皇，你昨日回来时母后就已经病了，儿臣唤了她好久她都不醒。”

所有人都看向我，父皇也看向我：“你说什么？”

“昨日父皇离开，儿臣欲告知母后染恙，然而父皇已经走了，儿臣追之不及。”

“儿臣已为母后服药，她仍沉睡不醒。”

“父皇，母后何时方可醒来？”

父皇未曾回应，身形微晃，俯身望向母后：“你向来体健安康，从不沾染病痛，你……你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