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都苦

张丽丽紧咬朱唇，眼眶泛红，泪光闪烁。

马志飞赶紧上前打圆场：“媳妇儿，上次你也是运气好，不然都要出事了。

“大姑、姑父，都是你爸的亲姐姐，都是最亲的亲戚，人家没必要无缘无故赖着你，家里还有孩子，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一下孩子啊！”

见张丽丽还是不肯松口，马志飞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知道你这辈子要强。但人家老人家都过世了，就争一口气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萧景红淡淡道：“再不道歉，你就不怕他们缠你孩子！”

这种犟种，软硬不吃。

就得拿她在乎的东西威胁她。

“真的会缠上我家孩子？”张丽丽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我道：“都成鬼了，我可不敢保证鬼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再说了，就算人家不缠上你孩子，就缠着你，那阴气一阵阵的，也会影响到你家孩子。到时候体弱多病是小，霉运缠身的话，这辈子可就完了。”

听到这话，章丽丽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别，我说！”

“我说还不行吗？”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张丽丽又面露纠结，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年我男人刚刚下乡，还不会务农，也不会做事，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我还生了娃，根本下不了奶。”

下乡的事情，我大概知道。

很多大学生，不会种田跑到乡下，其实就是城里养不起了，让乡下人帮忙养养。

除了一些地方发生了不少腌臜事。

诸多地方，不乏有男子生计无着，遂娶当地村姑以求活路；亦有女子走投无路，委身于乡土汉子共度时艰。

原来张志飞早年还是个下乡的知青呢！

张丽丽不住地抽泣起来：“当年实在没营养，鸡蛋就是用来下奶的，我知道，偷东西不是好事，我怕志飞被人戳脊梁骨，怕孩子长大了抬不起头……其实我一直都很后悔，可是我是真不敢认啊！”

她哭着，身体瘫软如泥，无助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

张志飞连忙抱住，也是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怪我当时没本事，下个地都哼哼唧唧的。”

“怪我读了一个破书，地都种不好，连老婆孩子都喂不饱！”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没用，丽丽也不会背着那么多年，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一个人扛着！”

张丽丽忍不住抓着自己的脸：“我不敢，怎么敢，你是读书人，你不能脏了名声！”

她努力推开张志飞，跪着左右爬着，寻找那看不见的鬼魂。

“大姑、姑父，我认了，我真的认了！”

“你们在哪里，我错了，求求你，要缠就缠死我吧！别缠我男人，别缠我孩子，全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她把头磕在地上。

沉闷作响。

咚咚咚！

连站在远处都听到了动静，这是真的往死里磕！

毕蕊快速过去，将她拉着。

这几下，额头已经通红一片，甚至开始泛肿。

“大姑，我错了，来找我吧！求你了，来找我！”

我看向角落，不由地摇起铃铛，唱了起来：

“哎——！ 日落西山黑了天呐，黄泉路上柳枝儿弯，老仙家踩着星斗来搭言。

“大姑哎~姑父哎~您听周全！

“活人偷蛋犯了忌，阴债压肩整十年

“可那年月风雪漫山梁啊，月牙儿瘦奶水儿干娃娃哭得人心颤。

“您也是当过娘的人，血脉亲骨头连，

“知青炕头冰透凉，城里娃跪着学锄田，

“偷的不是鸡蛋是活命符哇，指甲缝里抠出半勺甜。

“香火引路照前尘恩怨簿上画个圆，您若是怨气难消散收下这双凤凰眼。

“诶嘿……阳间磕头磕出血，阴间债台该消闲，

“莫让那未断的脐带血缠住三代人呐……放这对苦雀儿出牢笼来年清明唱碑前。

“得儿喂——！ 三更鼓响莫回头，顺着江岔子往西走，祖宗祠堂门大开供桌上摆着热乎酒。

“魂归故里哎~！”

铃铛骤停，余音在屋内盘旋如泣

我感觉到，一股股阴气，往我身上钻。

老两口的阴气，变得格外灵。

苏年的声音心中响，告诉我老两口有话要代言。

我大大方方的，请大姑和大姑父灵魂进来。

身体微微一抖，就拍起了栏杆，有节奏的声音，就此响起。

“哎嗨呀——！ 老榆树弯腰哎影儿颤内，隔世的泪珠子烫心肝。

“傻闺女你当俺铁石肠子不会软？俺们心里泪难干。

“那年月知青灶冷冒苦烟，你缩在炕角儿捂空碗，

“姑也是从媳妇熬成婆，知道那黄连根儿有多咸！

“要强的人儿护着读书汉，指甲盖儿劈了不喊半声难，

“早知你怀里揣着冰溜子走，姑该把鸡蛋筐子掀！”

叹！叹！叹！

大姑父的声音，在这时响起，拍着墙壁，打着大腿。

我一头问号。

这是我的大腿！

大姑父唱道：

“呼儿嘿——！ 阴曹的账本儿翻红边，两颗凤凰眼卡在生死间，

“怨气散成江上雾哇瞅见娃娃小手攥空拳！

“孵蛋成凤是咱老辈儿的念，养出铁爪凤凰扑棱棱飞上山，

“来年坟头摆只油皮鸡黄泉路上掰半扇，诶……嘿！

“鸡骨头插柳就当还了愿，撕块胸脯肉喂那山海关，剩下的热乎气儿捂化三代冰碴子，咱——两清诶——！

感觉到大姑父心中的怨气仿佛随着歌声飘散了大半。

我笑着唱道：“得儿驾——！ 纸马驮着恩怨跑，大江岔子亮银镖。

“活人且把日头捧死人嚼着月光笑，血脉河哎~九曲十八弯到底归了道！

“二位长者请等候，我让他们来还债！”

灵魂，从我体内褪去。

我发现，毕蕊和萧景红，看鬼一样看着我。

我没理会两人，看向张丽丽。

“你们夫妻，听懂了吗？”

张丽丽和马志飞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尴尬。

“听懂了些……大概……”

刚刚老头和老太太的声音，从我嘴巴里出来。

两人也确实吓了一跳。

但是仔细听，也能感受到，两位老者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我道：“你们大姑心软，也在悔恨，但你们当年偷了鸡蛋也是真，你大姑父原本是打算把鸡蛋孵出来，以后好养鸡的，不是用来吃的。

“不过事情都过去了，只要你们重新买两个鸡蛋孵出来，把鸡养大烧到他们坟前，这件事，就一笔勾销了。”